长春宫依旧苍凉,时不时传出几声凄哀的哭泣,轩辕璟迈步入内时,眉头不由一紧。
自从登基为帝后,也曾亲口将几位宫嫔打入冷宫,而他却从不曾涉足过这冷宫,如今看来,比他想象中的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李云放心不下皇上的安危,紧随其后追了过来:“皇上,皇上!您万金之躯,怎好来此……”
看守长春宫的两名侍卫听闻皇上驾到,一脸诚惶诚恐,恭敬尾随圣驾之后,听候差遣。
轩辕璟四处打量着长春宫内的荒凉,对李云的话置若罔闻,遥望那一间间紧闭着的门扉,问道:“菡美人在哪一间?”
两名侍卫对望一眼,似乎在回想菡美人此人究竟是谁,半晌,其中一人似乎有了点印象,忙上前引路:“回皇上,这一间便是菡美人所住之处。”
轩辕璟目光顺着侍卫所指之处望去,原本醉意迷蒙的目光稍稍有些清明,伫立在原地半晌未有动作。
李云心中惊疑连连,想着今夜异常颓败的皇上,竟会如此失态地步入长春宫,皇上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雄心壮志的皇上。
“你们都退下吧。”轩辕璟沉默片刻后才淡淡出声,迈着沉重地步伐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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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丹青一早就敏锐地察觉到门外动静,躺在床上的她屏住呼吸,倾听着外头的动静,隐约有着几个人在轻声细语的说话。
不一会儿,只闻门扉被人推开,她立刻自床上弹坐而起,淡漠地目光正对上一个身着明黄色便衣的男子,一阵扑鼻的酒气传遍小小的屋子。
姚丹青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这当朝天子轩辕璟。
不曾想,半月前才与律文灏表明意图,今日轩辕璟便如期而至,想来是律文灏下了一番功夫。
轩辕璟借着浅浅月光,看清了她的面容,眼底一阵激动之色,低声喊了句:“小青,你回来了。”
姚丹青缓缓起身,对上他那双惊疑而欣喜的眸子,不言不语。
轩辕璟盯着她的容颜,才稍微抑制了几分的酒意徒上心头,他晃晃悠悠地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低声呢喃着:“你回来就好,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姚丹青忍住心中厌恶,一动不动地任他拥着,耳边响起他轻声低语。
“我知道你曾在律府受刑,武功被废,皆是为了护我……”
“我曾对你许诺,若我为帝,必然严惩真凶,还姚家一个清白,可我没有做到……”
“下令灭姚家的人是我的父皇,执行这场杀戮之人是裴晟,我如何给你这个交待……”
……
断断续续的声音,掩藏着多少无奈与辛酸,可听在姚丹青的耳中却异常刺耳,更让她觉得曾为轩辕璟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渐渐地,轩辕璟的声音消逝,唯有沉重的呼吸声。
姚丹青知道他已渐渐睡了去,便将伏在身上的轩辕璟搀扶至床榻之上躺好。
而她,则静伫在床榻便,冷冷地盯着轩辕璟那酣睡的俊颜。
有那么一刻,她的心中闪现杀意,此时此刻若她动手,轩辕璟必死无疑。
但她明白,杀轩辕璟容易,但要他痛苦绝望,唯有亲眼看着这大晋江山在他的手中而凋零,要他如自己一般,亲眼看着最重视的东西被毁灭,而无能为力。
那一夜,姚丹青就在漆黑冷寂的屋内静静坐着,而轩辕璟则躺在床榻上毫无顾虑地睡了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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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阳光自残破的窗外射了进来,几声麻雀的恬燥声入耳,轩辕璟只觉一阵头痛欲裂,他睁开迷离的目光,闯入眼中的却是头顶那暗青色的帷帐,周身一阵酸臭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猛然弹坐而起,这并非他的寝殿,究竟是何处?
“皇上醒了?”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侧首,正对上一张温和沉静的面容。
“丹青?”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几分沙哑,回想着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可如今她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着实令他一惊。
“臣妾小菡。”她恭敬地朝他盈盈一拜,声音清脆温柔。
“小菡……”他喃喃重复一遍,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这才发觉她虽然与姚丹青生得一模一样,可眼中却有着柔弱与无助,而这种神情是绝不会出现在姚丹青眼中的,这便是小菡与姚丹青最大的区别。
轩辕璟略微有些失望地笑了笑:“原来是你。”
“臣妾不曾想,还能见到皇上,于愿足矣。”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哀之色。
“算算日子,你入冷宫也快有一年了。”轩辕璟想起那一日小菡因诬陷皇后的罪名而获罪,在打入冷宫那一刻时,小菡的脸上却没有惊恐,甚至连一句求饶都不曾有过。
“是啊,一晃眼,就快要一年了。”
轩辕璟深深地盯着她的面容,心中不断闪过阵阵涟漪,仿佛这一刻姚丹青仍旧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从不曾离开过。
“一年的惩罚,也够了。”他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头,起身朝她走去,“即日起,朕便恢复你菡美人的身份,搬回浣纱阁住吧。”
“谢皇上恩典!”说着,便要跪地而拜,却被轩辕璟一把拦住。
她那冰冷的双手落至他温热的掌心,被紧紧握住。
“以后,你便叫澹青菡吧,改日朕召澹霖进宫,让他将你的名字纳入澹家族谱,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认祖归宗。”轩辕璟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了屋。
此时,屋外已侯了数位宫人与侍卫,一宿未眠的李云一见轩辕璟出来,忙笑盈盈地上前道:“皇上,您可算醒了,边关又有急报。”
轩辕璟听闻边关急报便是一阵头疼,不耐烦地点点头,“召他们去御书房议事。”说到这里,又想到何事,对着李云交待道:“派人去浣纱阁仔细打扫,让菡美人住下。”
李云即刻会意,“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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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璟亲赴长春宫,将身处冷宫的菡美人接回浣纱阁,并赦免了她诬陷皇后的罪名,此事很快便传遍了前朝后宫,尤其是令正宠冠后宫的淑妃夏缨绯怒红了眼,深感这菡美人的复位会给自己带来威胁,却按捺着性子打算见机行事。
未央宫内,裴瑾高坐主位,接受众宫嫔每日清晨的请安,菡美人正依礼给皇后行叩拜大礼,在座诸位宫嫔冷眼看着菡美人那娇弱的身段,各怀心思。
“皇上当真是个念旧之人,亲口下令打入冷宫的罪妃竟能亲自接回来,倒真是不给皇后脸面。”夏缨绯瞅着菡美人入座后,冷不丁地开口,话语温柔如水,却字字带刺。
裴瑾虽为一宫之主,却鲜少介入这后妃的争斗,此番菡美人的复位她从未有过半分不快,此番这夏缨绯的出言相讥,却令裴瑾淡淡一笑:“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么,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欢。不过本宫倒有一句话要告诫菡美人。”说着,便将目光投向静坐不语的菡美人,这样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倒真是神似极了姚丹青。
姚丹青自打进入未央宫后,便觉察到来自四周的敌意,她本不是小菡,对宫中诸多事宜不甚熟悉,唯有敛目低眉,只恐说错了话,露了马脚。
待听见裴瑾有话要告诫时,忙起身聆听训诫。
裴瑾看着她那慌张惶恐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一向心高气傲的姚丹青又何曾会如这般诚惶诚恐,她终究只是像姚丹青而已。
“历朝历代,多少罪妃被打入长春宫,能出来的却寥寥无几。菡美人你有幸能再蒙圣眷,当珍惜眼前荣耀,切勿行差踏错半步,否则便是皇上再喜欢你,也保不了你。”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今后必然尽心侍奉皇上皇后,弥补当年所犯之错。”
夏缨绯未能挑拨二人嫌隙,不由轻哼一声,眼角眉梢皆是讽刺:“皇上喜欢她,终究只是喜欢她那一张脸罢了,说白了,一个替身而已,皇后此言倒是抬举了她。”
四周宫嫔皆是抿唇轻笑,眼中满是轻蔑的讥讽之意。
“能有这份相似,便足够了,不是吗?”清脆而娇媚的声音婉转动人,透着几分清冷的孤傲,正是当朝庄妃律妙菱。
夏缨绯与律妙菱虽同为四妃之一,却向来进水不犯河水,虽然律妙菱并不受宠,可她的身后却有着整个律家为靠山,任凭是她也不愿与之撕破脸。
可如今的律妙菱出声为菡美人说话,这又究竟存了怎样一番心思?
裴瑾向来不愿看这些宫嫔间的勾心斗角,只挥了挥手,略微乏累地说:“都退下吧。”
众宫嫔拜别裴瑾后纷纷离开未央宫,律妙菱却在途中叫住了形单影只的姚丹青,“菡美人慢走。”
姚丹青回首,正对上一张含笑的绝色容颜,“庄妃娘娘何事。”方才听她自称本宫,便已猜到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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