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丹青回到将军府时,已近五更天,她满身疲惫的回到屋外时,却警觉地发觉屋内的有微弱的灯火,她依稀记得离开屋子时,已将烛火熄灭。
她的眸子微眯,透着一抹寒意,一手悄悄抚上腰间的软剑,另一手推开屋门。
屋内一阵热气迎面袭来,为她那几乎要冻僵的身子凭添几分暖意,不知何时屋内已燃上几盆炭火,整个屋内笼罩着一片温暖的热气。
里屋内有一个黑色身影,正盘腿静坐在蒲团,桌案上焚着的檀香散出淡淡清香,缭绕烟雾笼罩在他周身,虚无缥缈。
姚丹青收起满身戒备,缓缓将门扉关上,这才朝裴晟走去,在他面前驻足,只见他双目紧闭,似在沉思。
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缓缓睁开双眼,乌黑的瞳子如鹰般犀利,“我在等你。”
姚丹青见他毫不惊讶自己此时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心底微微诧异,“等我做什么?”
“带你入宫。”
“入宫?”
“我带你去朝天殿见皇上。”
“你不会不知道,皇上想杀我吧?”
“正因为知道,才更要带你入宫见皇上。”裴晟起身,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但见她夜行衣上有泥土的污渍,眉头微拢,低声道:“换身干净的衣裳,准备一下入宫吧,我在外头等你。”
姚丹青看他轻声交待几句后便要出去,她猛然叫住他,“你难道不想知道,今夜我去了哪儿?”
裴晟背对着她,淡淡道:“我知道。”
“裴晟。”姚丹青严肃地唤了他的名字,但见他缓缓转身,一双淡漠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才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你对姚家有愧,所以想要尽全力弥补一切,其实你不用如此,自打姚家灭门那一夜,你救我一命后,便不再欠我。”
裴晟闻她所言,心中涌现复杂,到嘴边的话却生生咽了回去,复又道:“准备一下入宫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步出屋。
·
天色才蒙蒙亮,姚丹青便与裴晟一齐乘马车入宫,下了两日的大雪终于有停的迹象,马车的轱辘在厚厚的积雪上印出两排深深的印记。
姚丹青与裴晟相对而坐,一路上相对无言,气氛不觉压抑。
马车抵达城门后便停下,裴晟揭帘率先下了马车,待姚丹青弯腰出马车那一刻,只见裴晟朝她伸出了手,欲扶她下车。
姚丹青看着他的手心,掌间依稀可见常年征战沙场手握长枪而积累起的厚厚茧子,只稍一犹豫,便借着他手的力道跃下马车。
待落地后,她有些疏离的挣开了他的手,径自朝皇城内走去。
皇城四周遍布裴家军,四周仍旧打斗过的硝烟痕迹,血迹斑斑,看来裴晟至今仍未将军队撤出皇城,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吗?
李云待见到姚丹青那一刻,脸色一变,慌忙进殿禀报轩辕璟,那时的轩辕璟还在昏昏欲睡,却听了李云的禀报,猛然自龙榻翻身而起,眼中精锐乍现。
“你说裴晟带着贤妃在外求见?”轩辕璟字字阴冷无比。
“是。皇上可要召见?”李云试探性地问。
“见,当然要见。朕倒要看看,裴晟带她来见朕,目的为何。”
李云忙命宫人为轩辕璟更衣洗漱,可心中却是一阵心惊肉跳,他是皇上的近臣,近来发生这么多事,又怎会不知这淑妃实乃姚丹青的真相。而今,裴晟竟带着姚丹青入宫,只怕又将会有一场争锋相对。此刻裴晟平乱有功,以礼来说该将军队撤出皇城,但他迟迟未撤,皇城依旧在他掌控中,随时有机会反晋。在他眼中,律家虽倒,还有个裴家虎视眈眈……
待轩辕璟穿好龙袍,便令李云出殿传召裴晟入偏殿相见。
轩辕璟高坐龙椅,目光阴沉,指尖轻抚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似有思虑。
“参见皇上。”姚丹青与裴晟齐步入内,朝轩辕璟深深一拜。
轩辕璟眯着眼,目光直射姚丹青身上,硬声道,“起来吧。”
姚丹青起身那一刻,正对上轩辕璟那双审视的目光,嘴角勾勒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眸底冷意频现。
“臣今日来,是为告知皇上一件喜事。”裴晟话语平和,面色冰冷。
“喜事?”轩辕璟眉峰一挑,目光却未从姚丹青脸上移开。
“上天庇佑,臣的妻子姚丹青还活着,今日特携妻子前来拜见皇上。”裴晟的声音似有一种浑厚的穿透力,在这空寂无人的大殿内回绕。
轩辕璟却轻笑出声,“裴将军确定在你身边的人,是你的夫人姚丹青而非贤妃?”
“我很确认。”
“可朕却认为此人是失踪数月的贤妃,她与律文灏暗中勾结,欲毁我大晋江山,此罪当诛。”
“微臣有无数种方法证明她是姚丹青,而皇上又如何证明她是贤妃?”裴晟声音依旧平和,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压迫。
轩辕璟心中盛怒,冷道:“好,那朕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她身份的来龙去脉你又岂会不知?你也该明白,她所做的一切,皆因姚家灭门之案。这一次她的归来,只怕又会是一次危害大晋的谋划,朕决不能容忍她以将军夫人的身份重回帝都。”
裴晟冷道:“既然皇上她归来是为姚家灭门之案,那皇上就该还姚家一个公道。”
轩辕璟好似听到一场笑话,他大笑几声,“还姚家公道?那便是要皇家颜面扫地,更要给已故的父皇立罪,这决不可能。”
姚丹青听轩辕璟一番话,神色愈发冰冷,一抹狠厉的杀意乍现眸中,“即便是天子,也该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轩辕璟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裴晟,这次你助朕剿灭律家有功,朕便还你一个恩情,饶姚丹青一命,但姚家灭门案终将成为大晋的一个悬案。”
“轩辕璟!”姚丹青心下愤怒,身形微动,便要朝龙座之上冲去,心中杀意凛凛。
裴晟即使按住姚丹青的肩头,制住她的冲动,眼中波澜不惊,“丹青,不得无礼。”
姚丹青被裴晟按住,这才压抑住冲动,可心中早已动了杀心。
“微臣知道,皇上受先帝临终嘱托,守护这大晋江山,而今大晋三大威胁已除二,如今也只剩下微臣一人了。”
裴晟娓娓道来的话语,惊了轩辕璟,他从未想过,裴晟竟将局面看的如此透彻,虽然他一直知道裴晟并非一介武夫,却从不知他如此高瞻远瞩,若假以时日,只怕是又会成就第二个律家。
裴晟又道:“微臣手握天下兵马大权,战功赫赫,在民间声望极高,若我此刻反晋,废皇上您自立为帝,也并非难事。可如今,微臣便以天下兵马大权以及这大将军之位,换姚家一个公道,皇上认为这笔买卖如何?”
轩辕璟心下震惊,却问:“若朕不同意呢?”
“那微臣便不能保证,还能继续忠于大晋,忠于轩辕家。”裴晟眼中迸出冷冽如霜的笑,极具魄力。
轩辕璟厉声问:“你可曾还记得,父皇临终前,您向他承诺,永不反晋?”
裴晟自然记得,当年在轩辕弘韬龙榻前的起誓,而他则带着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离开人世,即便他疑他,最终留给他的只是那一道密诏,他亦没有反晋。
裴晟洒脱一笑道:“皇上可好好考虑几日。北胡已灭,律家灭门,兵权在手,那皇上便不再受制于人,可随性整治朝纲,任人唯贤,培植自己的势力。”
轩辕璟愣住,审视着裴晟的神情,眼中甚是复杂,也许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裴晟此人。
他从来只将裴晟当作一个对手,一个威胁,生怕他随时反晋,夺取大晋江山。
而今,裴晟明明有机会废黜他的帝位,自立为帝后,便能亲自还姚家一个公道。
可如今,他却甘愿交出天下兵马大权,只为换姚家一公道,心中的震惊已诧异,让他几度怀疑起父皇临终前的再三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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