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这一夜,宫中四处张罗着布置未央宫,准备明日迎接新的主人入主未央宫。
红罗帷帐,喜灯高挂,未央宫内极尽奢华。
夏缨绯却在菱纱的搀扶下,缓缓朝未央宫走来,她的目光里尽显一片冷厉与不甘。
“菱纱,你说本宫费劲心机谋划这一切,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失去了,为的是什么?”夏缨绯喃喃问着,心中的痛楚源源不绝涌现,“到头来,却是为律妙菱做了嫁衣,而澹青菡却还活得好好的,宠爱与日俱增,而我……还有什么?”
菱纱见状不免心生怜悯,“皇上还是宠爱娘娘的。”
“宠爱?自打他从长春宫里将澹青菡接了回来,来过白露宫几次?”
“娘娘是有了身孕……”
菱纱的话还未讲完,夏缨绯便厉声打断,“可自打我滑胎后,皇上连一次都没再来过!”
菱纱语塞,自打那一日皇上废后,确实再也没踏入白露宫一步,哪怕是一句安慰也不曾送来过,这并不符合常理。
“不会是皇上知道了,孩子是娘娘……”
“住口!”夏缨绯的目光中迸出一抹彻骨寒霜,“孩子是皇后娘娘害死的。”
菱纱一颤,忙垂首连声改口道:“娘娘说的对,是皇后娘娘害死的。”
夏缨绯收回目光,站在未央宫不远处,遥望那点点红光映着金碧辉煌的殿宇,便是这后宫所有女人最梦寐以求的宫殿。
想当初,她甘愿放下心中对裴晟的感情,毅然决定踏入后宫选妃,便是为了这皇后之位而来。
她夏缨绯从来不曾隐藏过自己的野心,她一心一意便是想要踏上这皇后的宝座。
母亲曾找术士卜了一卦,术士说她腹中此胎是个公主,那既然是公主,对她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孩子,若没了她还能再有,可若是恩宠没了,便再难夺回来。
这才下了狠心,用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来陷害澹青菡。
“本宫不会认输的,澹青菡——我要你为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偿命。”夏缨绯低声呢喃,轻如风般的话语却如寒冰利刃般飘出。
此刻,远处忽传一阵骚乱,只见三五个侍卫正匆匆向这边奔来,神色慌张,口中还念念有词。
“去问问出了何事。”夏缨绯吩咐着。
菱纱即刻领命,小跑上前拦住侍卫的去路,问道:“侍卫大哥神色如此慌张,出了何事?”
领头侍卫满脸惊慌,大汗淋漓地喘息着回道:“长春宫出事了,废后裴瑾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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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阴冷可怖的长春宫已是灯火通明,皇上与太后銮驾早已驾临。
本欲就寝的姚丹青听闻裴瑾暴毙之事惊得浑身颤抖,不顾宫人阻拦,迎着茫茫夜色直奔长春宫,正撞见同时赶来的夏缨绯,二人便一齐踏入长春宫。
仵作半跪在那一袭白衣却已香消玉殒的裴瑾身边,细细查验着她身上的伤口。
半晌,仵作才起身禀报道:“禀报皇上、太后,废皇后身未见其他伤痕,唯有颈项间有明显的勒痕,这便是致命的。”
“长春宫侍卫何在?”轩辕璟冷声问道。
侍卫统领即刻禀报:“长春宫两名侍卫已被一刀毙命,双双惨死宫门外。”
轩辕璟立刻下令:“传朕旨意,封锁宫门,彻查各宫,若有任何可疑之人,即刻缉拿,严惩不殆。”
顾太后闻言,目光闪过一抹焦虑:“皇上,裴瑾之死,万万不可传至边关裴晟耳中。他父亲久病缠身,已是半个死人,夫人姚丹青又惨遭不测,而今就连唯一的亲妹妹裴瑾都惨死宫中……哀家想,若是此事传到裴晟耳中,只恐他心中悲愤难耐,对皇上心存怨怼。”
“太后说的是,而此时晋军与胡军大战,频频传来捷报,若是大将军得知皇上废后,裴瑾惨死,必然认定是皇上导致其妹惨死,若途中叛变——”刑部尚书也连声附和。
轩辕璟深觉有理,虽然急于弄清楚裴瑾死因,却也知事情轻重缓急,当即再下一令,“来人,严令宫人,不得将裴瑾死讯传出,尤其是传往边关。”
姚丹青呆呆伫立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静躺在地的裴瑾,眼眶中凝聚多时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滚落脸颊。
她曾认为,陷害裴瑾,皇上必然会因裴晟而留其一条性命。
而今,裴瑾入了这长春宫不足半月,便已惨遭不测。
那一刻,裴瑾的音容笑貌依稀闯入脑海中,巧笑嫣然,美目盼兮。
只是到如今,那样一个光彩夺目的女子,却因政斗而死。
是律文灏命人所杀?
其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激化轩辕璟与裴晟之间的矛盾,进一步逼反裴晟?
不,律文灏不会骗她的,他曾允诺过,绝不伤及裴瑾性命。
夏缨绯冷眼瞅着那泪流满面的姚丹青,悠悠开口:“菡昭仪因何落泪?”
夏缨绯的话,令顾太后与轩辕璟齐目望去,只见满脸泪痕的她正呆呆凝望着裴瑾。
轩辕璟见她这番模样,心中忽闪几分惊疑。
“臣妾虽与皇后相交甚浅,但对她的遭遇却颇感同情。”姚丹青喉头哽咽,却平静地回答着。
“看菡昭仪这样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裴瑾关系匪浅呢。”夏缨绯话语尖锐,略有所指。
姚丹青却对上轩辕璟略带惊疑地目光,心中一跳,自知透露了太多的情绪,只得尽全力抑制。
抬袖抹了脸上泪痕,淡淡笑道:“伤心之余,有些担忧。裴瑾之死必然纸包不住火,传入大将军耳中只是早晚,还望皇上早作准备。”
轩辕璟那犀利的目光依旧凌然地盯着她,半晌不语。
此时,长春宫却传来一阵刀剑铿锵之声,动静由远至近,愈发清晰。
“皇上!楚亲王擅闯长春宫!”一名侍卫匆匆来报,他的手臂已负伤,鲜血染红了右臂。
轩辕璟眸光一冷,当即迈步朝长春宫外走去,众妃纷纷尾随而去。
长春宫外,一袭紫衣玄袍的轩辕煜手持长枪在大内侍卫的团团包围中奋力厮杀,面容狰狞,似杀红了眼,不顾生死只欲踏入那长春宫内。
“住手!”轩辕璟厉喝一声,众侍卫才纷纷收刀退散,却将轩辕煜团团包围着,生怕他会对皇上做出危险举动。
轩辕煜紧握刀柄,掌心硬硬生疼,凌厉地盯着众人,眼中满是愤恨之意,一字一句如深渊寒霜,“我要见裴瑾。”
“放肆,楚亲王你持刀入宫,重伤大内侍卫,就只是为了见一个废后?”顾太后一派雍容地自轩辕璟身后走出,眼底闪过杀意。
“我要见裴瑾!”此时的轩辕煜只重复着这一句话,脑海中犹然响起下人吞吞吐吐的禀报裴瑾暴毙。
那时的他不顾一切策马直闯皇城,明知夜闯后宫,持武器进宫乃大罪,但他那一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见裴瑾一面。
顾太后却一阵冷笑出声:“裴瑾已死,而你此番大闹后宫,是想陪她一起共赴黄泉吗?”
“没有看到她,我不信任何人说的话。”即便是亲口听见顾太后证实裴瑾的死,他仍旧不相信裴瑾的死。
“来人,将楚亲王拿下!”顾太后不愿再与他废话,当即下令。
“放他进去。”轩辕璟却挥了挥手,制止了大内侍卫的举动,“你是该去看裴瑾最后一眼。”
这一刻的轩辕璟,对裴瑾也是心生愧疚。
他又何尝不知,裴瑾对轩辕煜的感情有多么深厚,与裴瑾成亲两年有余,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但今日见到突然暴毙而亡的她,心中也免不了生出愧疚。
轩辕煜得到轩辕璟的特赦,迫不及待地冲入长春宫内,却在远远瞧见那个平静躺在地面的身影时,步子却无法再移动分毫。
不满血丝的眼眶中流露着愤怒、惊诧、痛苦,种种情绪皆化作满眶泪水,他不由喃喃唤了声:“阿瑾……”
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奔至她的尸首旁,捧着她那毫无生气的面庞,呼喊着:“阿瑾,我来了,你醒来看看我,你醒来看看我——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即使天各一方,也要坚强活下去吗?如今你却先一步弃我而去,留我一人在世间,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他泪水,轰然滚落,满面痴狂,字字真切。
情真意切的话语令在场众人纷纷动容,轩辕璟却不忍回首相看,只是缓缓走出了长春宫,一抹轻叹自喉间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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