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愈大,眼看着大雪封路,姚丹青离开御花园后便找了一处回廊躲雪,也不知这雪何时能停歇。
也不知在回廊站了多久,只觉手脚冻的冰凉,有些麻木。
她蹦了蹦,跺了跺脚。
却闻一个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
只见身着一袭月牙白长袍的律文灏正朝这边走来,她诧异,竟能在此处遇着他。
她看着律文灏发丝上覆着未散尽的霜雪,微微一笑道:“律相,好巧。”
“不巧,我听宫人提起你与皇后娘娘游御花园,想着大雪封路,便一路沿着归去的路找来。”律文灏的身侧未随行下人,徒步朝她走来,目光中闪烁着清雅笑意。
姚丹青听他这么实诚,一时却有些不自在,“你找我做什么?”
“自上回一别,已有数月未见,有些话想问你。”律文灏在她身边站定,与之并肩立在飞檐之下,举目南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漫天飞雪。
“你问。”
“那一夜,皇上召你入朝天殿,说了什么?”
“皇上承认了姚家灭门乃他所谓。”
律文灏似乎一点不意外得到的答案,缓缓一笑,“那你是什么想法?”
姚丹青苦涩道:“皇上已故,再多的仇怨也该放下了。”
“真的甘心?”律文灏何其了解姚丹青,“想当年,你在律府面对重刑,即便是濒临死亡都紧咬牙关,不肯透露一分自己的身份,你受了那么多苦,就心甘情愿放下?”
姚丹青被律文灏的话一语中的,眼底落寞无限,“不甘心又能怎样?皇上已死。”
律文灏却道:“他还有儿子。”
姚丹青却摇头,“我答应了阿晟,放下仇恨,做他的妻子,再不会过问朝堂纷争。”
律文灏听他语气中的坚定,瞬间有些怔忡,低声问:“为了他?”
他转过身,凝望着她那白皙红润的面容,满腹话语好似瞬间无语哽咽,“你爱他吗?”
姚丹青听到这个问题,却沉默许久不答。
嫁给裴晟半年,她真的从未考虑过“爱”这个字,似乎离她很是遥远,她甚至不敢深想。
似乎,比爱少一点,却又比喜欢多上一些。
见她不答,律文灏径自又问了一句:“就像当年,你爱我那样吗?”
姚丹青依旧没有回答,只是遥望天际雪白的苍穹,伸出手接了一瓣雪花。
雪花落至掌心,很快融化的无影无踪。
她终于笑着开口,“你看,风雪又一年过去。七年了吧,虽然我们认识了七年,可是这其中又有多少空白。你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律文灏,而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姚丹青。”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风声依旧,声音落幕,一时间天地无声。
许久,姚丹青收回视线,她的身边却早已人去楼空,那抹白色的身影已消逝的无影无踪。
·
晚来雪停,皇后生辰晚宴设在御庭园,姚丹青在宫人相引下进入席间。
待落座后,目光很自然地扫了眼在场众人。
轩辕煜、凌玄素、陆云池以及六部尚书皆偕同夫人共赴晚宴,唯独律文灏身边却不见姚丹凤踪迹。
“裴夫人怎么一个人赴宴?晟哥哥呢,怎么冷落你一人在此?”身侧传来陆霏雨调笑的声音,话语中满满的讽刺。
姚丹青不喜陆霏雨对裴晟的称呼,侧首对上她眼中的挑衅,这才注意到她的小腹隆起,竟已有了身孕,“皇上召了阿晟到御书房议事。”
想到裴晟被皇上召去已有三四个时辰,却迟迟未归,莫非当真出了何事?
陆霏雨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皇上当真看重晟哥哥。”
“那是自然。”姚丹青顺着她的话答着,毫不自谦。
陆霏雨还想说话,却闻宫人高唱: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而拜。
轩辕璟大步走入,身后尾随着裴晟。
“平身。”轩辕璟在经过姚丹青时,步伐微微一顿,似想对她说话,却瞧见她敛目低眉,一脸冷漠之意,便就此作罢,径自踏上首位,与裴瑾共坐一席。
裴晟于姚丹青身旁入座后,众人举杯,共贺皇后生辰大喜。
歌舞声起,宫中舞姬于殿内翩翩起舞,领舞舞姬脸蒙红纱,身材纤细柔美,薄纱为衣,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在座众人皆被这舞姿所迷,看得出神。
倒是裴晟,对那绝美舞姿视若无睹,低声问道:“等急了吧?”
姚丹青点头,“你一去几个时辰,可是出了何事?”
“当年大晋与北胡立下十年不战之约,如今他们却言新帝继位,他们要毁约。昨夜竟在短短三个时辰内分别攻占涂洲、贺州两座城池。”裴晟话音至此,已是冷郁一片。
“太过分了!这北胡人果真狡诈,停战数年,他们倒是恢复了元气,就密谋着再战。”姚丹青对北胡的仇恨瞬间被燃起,“那你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裴晟点头,面色凝重:“这一战必定要去。”
姚丹青眼珠一转,默默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再为他斟满。
“大将军,小女子敬您一杯。”
裴晟看着姚丹青端起酒杯朝他敬来的举动,便已知她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却一动不动,“你又想做什么?”
“你先喝嘛。”姚丹青笑得一脸狡黠。
裴晟长长一叹,甚是无奈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了,可以说了吧?”
姚丹青这才开口道:“这一次,我想与你一同出征。”
“你很多年未上战场了,功夫也大不如前。”
“你看不起我。”姚丹青轻哼,“我随父亲征战沙场五载,可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况且,我现在已在勤练功夫,内力也恢复许多,我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裴晟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禁失笑,“是吗,找个机会我试试你的马上功夫。”
“行啊,你尽管来试。”
……
歌舞依旧,律文灏亦无心赏舞,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
目光不是扫向正对面那低头窃窃私语的裴晟与姚丹青,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过一般,涌出阵阵心酸与不甘。
这时,一舞毕,轩辕璟竟猛然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走至正堂间为首那位蒙面舞姬面前,一把将其脸上面纱揭开。
红纱飘落,倾国容颜顿露,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惊叹。
她猛然跪下,伏拜道:“臣妾夏缨绯,参见皇上。”
“果然是你。”轩辕璟盯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颇有感怀。
“三年前,我曾为湛王殿下跳过此舞,三年后,我依旧只为皇上您跳此舞。”夏缨绯声音凄婉,一双勾魂夺魄地眸子盯着他的眼中,尽显真切。
轩辕璟多年前的回忆似被勾起,他微微一笑,弯腰将夏缨绯扶起,“陪朕走走吧。”
“臣妾遵旨。”夏缨绯便尾随着轩辕璟,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在场众人,扬长而去。
裴瑾见此情景,也未动怒。
只是亲自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口饮尽。
只觉喉头一阵火辣辣地刺痛。
虽然她不爱轩辕璟,却并非不在意。
·
自打那一日夏缨绯在御庭园献舞后,当夜便受到皇上的临幸,翌日被册封为九嫔之一的容华。
姚丹青早就料到了,夏缨绯不可能让自己一直处于逆境,她进宫绝不仅仅只是想当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姚丹青很清楚,轩辕璟对夏缨绯的感情,毕竟曾那样炙热的爱过,而今他身为九五之尊,对于这个曾经挚爱的女子怎可能放过?
也许,这便是男人吧。
越得不到,便越想征服。
这几日裴晟往宫中跑的勤,看来与北胡的战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姚丹青捧着本兵书靠坐在卧椅之上,外头飞雪连天,已连续下了几日,道路两旁早已有了厚厚的积雪。
梓雨搓着手走了进来,低声嘀咕着:“这雪才停了几个时辰,又下了起来,今年冬天好像比以往冷了许多。”
说着,又朝炭炉里加了几块木炭。
姚丹青未抬眼,只是翻了一页书,笑道道:“是啊,冻得我都不敢出门。”
“倒是将军这几日冒着大雪进宫好几回,一待便是大半日。”梓雨上前端起案前早已凉透的茶盏,将冷茶倒尽。
姚丹青听她提起裴晟,这才抬起头,想了想,“阿晟今日出门好像没披大氅吧?一会儿让人送去宫里。”
梓雨一边笑着,一边往茶盏里加热水,“夫人这才想起将军呢?管家早就命人带着大氅候在宫门外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禀报。
“夫人,丞相夫人姚丹凤在府外求见。”
姚丹青放下手中兵书,眼底略有诧异,不曾想今日姚丹凤竟会主动来找她。
“快请。”姚丹青自梓雨手中接过刚换好的热茶,轻啜了口,“去叫小厨房备些点心送来,再炖一盅燕窝汤来。”
“是。”梓雨自然知道,这姚丹凤是她的亲妹妹,也不敢怠慢,便匆匆退下了。
姚丹青自靠椅上起身,整了整微凌的衣襟,便自屋内走出,亲自在门外等候姚丹凤的到来。
只见茫茫飞雪中,一个湖绿色身影撑着伞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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