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女

　　飒婆婆听闻薛飞的问话，淡然道，“我们认识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久到差不多与你的年岁相当。”

　　赵玄没想到飒婆婆会这样毫不掩饰的说出来，他原以为她会含糊过去的。曾经的她，最不愿意提及这些，只是这些年不见，她变了很多。

　　薛飞闻言很是吃惊，“与我的年岁相当？”那便是很早之前就相识了？怪不得飒婆婆会亲自动身前来劫狱，他还以为是为了救自己，只怕是自己想多了。

　　赵玄点点头，“是的，小飞，很久之前就认识，那时候还没有你呢。”

　　赵爷爷说完之后，在座的诸人纷纷陷入了沉默，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夏流宇喝茶的声音，听着格外的响。

　　薛飞暗道，怪不得自己会被碧落宫关照，果真是义父的缘故！他心中对赵玄刚刚的责怪少了一些，无论如何，义父还是为了自己在着想吧？在天牢里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和没有说的那些话，他都能理解和接受。

　　只是最后才告诉自己被伍胤月杀死的是父亲，义父明明知道自己对父亲的感情，知道自己是多么思念父亲的，他却在自己有机会见到父亲的时候，没有去看，没有无救他......

　　一想到这些，薛飞就觉得这件事不能被原谅。

　　飒婆婆看着赵玄低着头，想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而薛飞却像是一头失去了方向的猛兽。

　　夏流宇端着茶杯看着大家，然后咕嘟咕嘟咽下了茶水，道，“今夜大家都累了，还是现在我们夏府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也不迟。”

　　小笙也带着小虎回来了，也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风筝给他，小虎笑得十分开心。听见师父的话，小笙附和道，“正是呢，我已经备好了厢房，大家就先在夏府将就一晚好了。”

　　大家听后都没有提出异议，便都随着小笙和夏流宇去了厢房。秦慕容自然有以往来夏府经常住的房间，夏流宇，赵爷爷和小笙都在夏府有房间，自然不必住在厢房里；飒婆婆一间，薛飞一间，小笙一间，秦忘一间。

　　安排好了之后，秦慕容，夏流宇二人前往夏流宇的寝殿，秦慕容常住的房间就在夏流宇寝殿的偏殿。小笙则扶着赵爷爷往二人常住的医馆众人住的院子去了。

　　此时已经快寅时了，漫天星斗因为没有月光的对比，显得很是明亮，闪烁着，如同薛飞盈满了泪花的眼眸。

　　薛飞在厢房中坐着，一点都没有困意。他不断地回忆着刚刚进去天字号天牢的时候，盖着印有囚字脏被，父亲静静地躺在角落里的样子。那时候他不知道他就是父亲，他以为那就是左商叔叔，甚至都没有好好去看看那个满面浮肿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甚至被伍胤月杀死之后，他也只是因为自己没有阻止伍胤月杀死了父亲的副将，没能问到有用的消息而懊悔而已。还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遗体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溃烂，腐败......

　　啪嗒！

　　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此刻孤身一人，他再也不想掩饰了！曾经父亲就在自己面前，却是子不知那是父，父不知子在前。这种锥心之痛，让薛飞全身痉挛。

　　秦子健离开天牢前为何不让人将父亲的遗体拖走，用意竟然在此，恶毒至极！

　　夏流宇因为很久没有这样活动筋骨，加上晚上事情圆满完成，便到头睡着了，秦慕容见夏流宇睡着后，盖好了夏流宇寝殿屋檐上的瓦片，施展轻功来到了小笙和赵爷爷等医馆的大夫伙计们住的院子，找好了一棵可以藏身的树，便悄悄躲了起来。

　　果然，没多久，就见到有人来到了这里。

　　院墙很高，但是来人只是轻轻地纵身，便越过了院墙，落在院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那人全身上下黑袍黑布蒙面，看不出是谁，但是看身形，应该是个女人。她径直来到了赵玄的房间门口，很有规律地敲了五下赵玄的窗户。

　　没多久，赵玄的房门开了。

　　秦慕容待那人走进房间，房门重新关好后，便施展轻功落在了赵玄房间的屋顶上，悄悄揭开了一块瓦片。

　　从露出的洞口向下看去，房间里，灯光如豆，那黑衣人早已摘下了蒙面的黑布，却是飒婆婆。她正坐在椅子上，赵玄在旁边斟茶。

　　倒满了两杯茶，赵玄端着走到旁边的椅子旁，先递了一杯给飒婆婆，自己坐下喝起了手里的一杯。

　　“这么晚，你来找我还有何话可说？”赵玄先开口了，他的花白的头发，刚刚在正厅的时候，还是有些凌乱的，上面还有一些碎稻草沾在上面，此刻已经被他细细地梳得一丝不乱。

　　飒婆婆放下了从赵玄手中接过的茶杯，“你怎么如今像是在躲着我？”飒婆婆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只埋怨赵玄。

　　“没有的事情，”赵玄喝一口茶。

　　“那为何这些年我派人怎么也找不到你？方才你说你在夏家医馆也并未多久。”飒婆婆的声音有些激动。

　　赵玄却很平静，“只是不想连累你，你明日便回九龙去吧。”

　　飒婆婆看着赵玄道，“你就这么着急让我回去？”

　　“多待几日，也只会给你喝忘儿带来危险。”赵玄并不看飒婆婆，只看着眼前的地，他知道飒婆婆在看自己。

　　“你的脸，怎么了？”

　　“老了。”赵玄很简短的回答着。

　　“你跟我一同回去吧？”飒婆婆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早在正厅里，她就想说这句话了。

　　赵玄却很快地回答，“不了。”说着，还摇了摇头，“这么些年，我在楚国，惯了。”

　　飒婆婆不解，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全，“碧落宫如今可以保护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如烟。”赵玄沉默了半响，说道。

　　如烟，是飒婆婆的名字，只怕这世间，还知道飒婆婆名字的人，只有他一个了。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回去？”飒婆婆听见赵玄叫自己如烟，心中那些尘封的记忆全部打开了。赵玄曾说，你只是为了报恩和秦先生在一起，这样不会幸福的，我们离开吧。

　　但是她拒绝了。只是如果当时若是答应了，如今是何情形呢？飒如烟笑了，却是苦笑一声。

　　赵玄其实早在逃离九龙的时候，早就下定决心，一旦找到能为薛家平反的证据，便立即回去，因为那里有如烟在。

　　只是，当他查到此事与碧落宫有了联系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他很想念，但也只能想念。

　　“如烟，我想问你一件事。”赵玄开口了，他一直想问，如今有机会，便不要带到棺材里去了。

　　飒婆婆开口了，“你问吧。”

　　“如烟，当年米为何要和秦洋联手，假传薛庞反叛？”这句话在赵玄的心中盘旋了不知多少次，多少年。

　　秦慕容却僵在了屋顶上，秦洋，那不是父皇吗？

　　飒婆婆又怎么会和父皇联手？

　　“因为秦颢。”秦慕容竖起了耳朵细细地听着，飒婆婆说得很轻，但他还是听清了。

　　赵玄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不是说，对他，只是恩情吗？为何会......”

　　飒婆婆看着赵玄，一脸平静。“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父亲？”赵玄听了这个回答，心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他只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玄哥哥！”飒婆婆见赵玄面色不好，急切地站起身。

　　赵玄伸出一只手，手掌对着飒婆婆，示意她不要过来，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只是哪里，再也没有那块和她一模一样的玉佩了。

　　“玄哥哥？”飒婆婆还欲说什么，却听赵玄道，“今日我累了，飒宫主请回吧。”说着伸手拉开了房间门。

　　门外，静静地站着一个人影，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直愣愣地看着房中的赵玄。

　　“小飞，你怎么来了？”赵玄惊讶道，“怎么还不睡？”

　　原来，门外是薛飞。

　　薛飞跨步进了房间里，赵玄过去拉薛飞，却被薛飞一把掀开，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旁边的衣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房间里的灯光被这些许的气流带动，微微的晃了晃。

　　“小飞，你听义父说！”赵玄重新站直了身子，向薛飞走去。

　　薛飞已经拔出了手中的刀，指着飒婆婆道，“原来是你！”瞪大了的眼睛，眼白露出了许多，本来就已经发红的眼睛，此刻已经红得吓人。

　　“你知道了？”飒婆婆很平静，她静静地看着薛飞。

　　“为！什！么？”薛飞一字一字地问道。

　　飒婆婆却笑了，“我本想让秦洋死无葬身之地，却不想，九龙国的皇帝却是个贪生怕死的，你不是也见到了你父亲最后一面的吗？”

　　“别提我父亲！你不配！”薛飞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曾经以为的恩人，却是陷害自己全家的凶手，自己却在凶手的庇护下，苟且偷生。而父亲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也没能认出！他的刀已经抵到了飒婆婆的喉咙。

　　薛飞大吼，说，“你孩子的父亲被杀，就要用我的父亲来报仇吗？我们薛家与你何缘何愁？！”

　　飒婆婆没有说话，还是就那么看着薛飞。

　　赵玄拉倒二人中间，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大刀，“小飞，先把刀放下！小飞！”

　　“你，一边去！”薛飞怒目而视，赵玄被薛飞的眼神吓到，但依旧说着，“小飞，是义父的错，你冷静一下，我们坐下再说！”

　　薛飞听了赵玄的话，更加激动了，“枉我以为你们一个是我的恩人，一个是我的义父，原来只是一对狗男女！”

　　飒婆婆的脖子上，流下了一行浅浅的红色。

　　“小飞！”赵玄见了更加着急，“小飞，都是义父的错，你要报仇冲我来好了！”说着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薛飞看向了赵玄，他没想到义父不仅和飒婆婆认识很久，还愿意为她做这么多。

　　叮铃一声脆响，薛飞手中的刀断成了两半，只有刀柄还握在薛飞手里，飒婆婆面前的那柄刀刃掉在了地上，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

　　而薛飞的嘴角，冒出了很多的血水，他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飒婆婆道，“你...”然后双手缓缓落了下去，刀柄砸在了之前掉下去的刀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嘭！

　　薛飞趴着倒在了飒婆婆面前，他的后背上插着一把刀柄。

　　“小飞！”赵玄的声音，冲出了窗户，冲出了秦慕容揭开的瓦片洞口，冲上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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