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胡人。”萧月尘嗓子嘶哑，开口便是一句。
魏雨欣愣住，原来萧月尘是混血儿呀？难怪总觉得他的五官有些立体。“胡人的身份很特别吗？”魏雨欣不解。
萧月尘笑了笑，“也是，你从前的日子里并不会接触这些。”说罢，将身子撑起一点。
魏雨欣见他这样子，连忙不情愿的拿了个软垫放到他身后。“对啊，我这种平民百姓怎么可能知道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月尘语带歉疚。
“我知道。”魏雨欣回了一句，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她想了想，淡淡道：“好吧。你说吧。”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的情绪格外失常。
“胡人女子大多是边关交战俘获，或是外国使臣进献。我母亲，便是后者……我的母亲，是由荆王之母闵贵妃亲赐给父亲，为求父亲为荆王图谋大典。父亲也一直忠于这个使命，自先皇离世后，也依旧竭力帮荆王……”他顿了顿，随即淡淡道：“想必白墨研也和你说了。荆王是想造反的。”
魏雨欣点点头，看来他并没有骗自己。“那你母亲怎么了？”
“我母亲是同年胡人少女中的绝色，父亲很快便被她的容色吸引。那时，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姬妾，亦是府内所有女子的眼中钉。
然而，父亲并不知，母亲不过是一粒棋子，一粒被荆王母子安插了十余年的棋子。
直到三年后，母亲有了我。她不愿再当棋子，伤害自己孩子的父亲。她向闵贵妃祈求，说父亲已然是和荆王绑在一起的，自然不会再有逆心。
然而，并未取得闵贵妃的信任。那一日，闵贵妃给母亲种下了母子蛊。所谓母子蛊，不过是用来牵制父亲的手段。再到后来，变成了荆王牵制萧家的手段。
父亲得知母亲的身份后，并未怪她。生活、用度上一如当初，只是从那以后，便很少来母亲房中。直到我后来长大了，他偶来看我，也只是淡淡的，不理不睬。
那年机缘巧合，我拜了玉清道长为徒，修习武艺。一时间，京城练武之人再无可匹敌之人。也是那一年，母亲和我说了她从前的事。
我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不过是让我提前准备，再成为荆王的棋子。而我……也心甘情愿的做了棋子。
从此，母亲一身荣辱性命皆在我一人。我若稍加违背，母亲定比我还痛十倍。因此，当荆王想要拉拢你的时候，我才会不遗余力的靠近你。”
魏雨欣闻言，有些唏嘘。她没有想到，在人前如此风光的萧月尘，在人后却有着如此可叹的心事。心想：他也是身不由己的，既然自己没事，那便算了吧。
“那你母亲……现在可好？”魏雨欣忍不住问道。身为棋子，想必她是爱上了萧月尘的父亲了吧。违背了自己的主人，最后爱的人也不再爱自己，这是多可怜的一件事。
萧月尘思忖片刻，抬起头看向空洞、漆黑的树洞上方。“应是好的吧……”说罢，竟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魏雨欣的衣袍。
魏雨欣被他此状吓得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了？你不是说休息下就没事的吗？”连忙走到他身边，殷红的血和苍白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对比。
萧月尘伸手，抚在她的脸上。“我无事。”说罢，咧开嘴笑了笑。能看到魏雨欣眼里的关心，他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除了母亲，这世上还有人是在乎他的。
自他年幼以来，府中出了萧月蘭性子温和，与自己还算交好。这些年来，他在府里受过多少冷眼，多少讥讽。那些人，不仅说他，也说他的娘。而他的父亲，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将原本喜文的他送去习武。玉清真人是何等变态之人？年幼的自己被他凌辱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而当自己学成而归时，他渴望得到他的赞赏，吸引他的一丝注意力。他却眼也不眨的将自己送到了荆王府，成为荆王的一条狗。
而这些，他从不曾与母亲说过。他告诉母亲的，从来都是父亲对他的喜爱，因此让他去与玉清真人学武，府中其余人想去皆不可，唯有自己。告诉她他最喜欢舞刀弄棍，丝毫不喜读书习文，好让她放心，不去求父亲。
母亲将一辈子的爱用在了父亲的身上，对自己虽好，却总因着从前的伤，性情愈渐冷淡了下来。他很少看到她笑，也很少看到她哭，她就如同一个木偶般，整齐不动神色的活着。哪怕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
唯独遇到了魏雨欣，他不在意流言蜚语愿意和自己在一处玩。即便自己设计她，她也从不怀疑。魏雨欣并非是不谙世事，光从她对付京苑成衣铺的手段便能看出一二。若说她看不透自己，那也只是因为对自己太过信任罢了。
魏雨欣听他说着这些她童年的回忆，心中剧痛。一个孩童，本该是享乐、顽耍的年纪，却要承受着因为大人的过错带来的巨大的痛楚。她甚至不敢想象那个玉清真人是如何对他的。“待我回去，定把玉清真人找出来杀了他，为你报仇。”魏雨欣安慰着他，自己却早已哭的不像样子。
萧月尘拍拍她的脸，淡笑道：“我学完武艺的第二年，趁他酒醉的时候便将他杀了。”萧月尘眸光微缩，似是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魏雨欣意外的没有被吓到。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他已经算很正常的了。至少没有去报复社会，也没有滥杀无辜。对从小冷淡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太过仇视。
甚至，因为他心中还保留着一些纯粹的东西。所以，他没有想过一来就杀了自己。这样的萧月尘，令她钦佩，也令她痛心。
正想着，萧月尘又咳了起来。胸前几欲被染红。魏雨欣见他这样，似乎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慌乱的看着他道：“你老实说，你到底是怎么了？”语气中已是克制不住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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