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霍夫人眼中露出了怜惜之色,轻手轻脚地将他抱了出来。她的动作已经十分小心了,然而,那个孩子还是立马地就惊醒了,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身子同时微微颤抖着,并蜷缩起来。霍夫人忙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不怕啊,不怕,常哥儿,是芳姨啊。”
那个孩子听到霍夫人的声音,眼神这才仿佛有了焦距似的,直直地盯着霍夫人,颤抖的身子这才渐渐地放松了。
只是给霍夫人这么抱着,他似乎十分不习惯,挣扎了一下。
霍夫人对他的性子也颇有几分了解了,会意地把他放在了地上。
他像模像样地给萧正和霍夫人行了个礼。
“萧叔叔、芳姨,你们回来了。”
霍夫人眼中的怜惜之色更深,才四五岁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记得家里的几个皮猴子有的连话都还说不大连贯,有的成天追鸡抓鸭,弄得府里鸡飞狗跳的,没有半分安宁。这个孩子,却如此乖巧懂事得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萧正见小常行礼,连忙避了开去,并一把扶了他起来。
“眼下并无外人在此,六皇子不必如此,微臣实在是不敢当。”
原来,这个孩子不是别人,却是先帝最小的皇子郦世常。当事情发生时,他正好不在宫里,由几个武艺高强的忠心一路护着,总算跟在出城的人马后头,闯出了京都,保下了他一条命。
然而护送他的护卫也死得差不多了,最后一个护卫也重伤,濒临死亡的边缘,再也护不了他了。
这个时候,正好也好不容易逃离京都的护国公府的人马从他们身边路过,那护卫知道自己命不长了,虽然并不放心,但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无奈之下,只有将郦世常托付给了护国公,不久他就去世了。
京都沦陷,护国公萧正就一路带着他来到了镇北城。
只是他的身份现在实在是太敏感了,在现在局势还不明朗的时候,护国公也不敢让他被别人看到,镇北城里现在逃难过来的达官贵人可不在少数,这些政客们的嗅觉都十分灵敏,意识到乱世将会来临,各自投靠选中的靠山。他们之中,认识郦世常的人有不少,为了避免给人认出,生出事端,就干脆将郦世常藏在了箱笼中,一路带进了镇北城,又带进了红府。直到此时,没有任何外人在了,才将他抱了出来,让他吃点东西、梳洗一下,也透透气。
“常哥儿啊,东西有些冷了,你先将就着吃一下。等改日咱们有了自己的家了,就好了。”
他们之前,已经和红家的人一道吃了。自然不好立马再叫人做,引起更多的怀疑。幸好路上就买了不少现成的点心,可以对付过去。
让郦世常吃这样的东西,霍夫人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郦世常却没有任何抱怨,对霍夫人露出个笑容:“芳姨,我吃得惯的。”他安静地吃完东西,又自己梳洗好了,换了衣服,弄得工工整整、干干净净,没有让霍夫人帮他,然后就又主动往箱笼走去,要进里头睡觉。
霍夫人不忍,忙道:“常哥儿,晚上就不必如此了,在外头床上睡吧!”
郦世常却笑道:“不用了,芳姨你把箱笼铺得又舒服又暖和,比床还舒服呢。我很喜欢睡这里。”
说完,就爬进了箱笼里头,并拉下了盖子,睡了。
之后,萧正、霍夫人也梳洗、歇下了。只是,躺在床上,霍夫人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黑暗中,她忍不住幽幽地问萧正:“你说,镇北王府究竟是作何打算呢?到现在还按兵不动。我们来镇北城,真的是对的吗?”
萧正叹息一声:“谁说得准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我们的选择没有错吧!”
两个人低声地说着话,对于未来,十分迷茫。
箱子里头,六皇子郦世常已经进入了深深的梦乡之中,而他的眼角,又出现了晶莹的水珠,默默地湿润了枕头。
“娘!娘!娘!”
……
第二日一大早,霍夫人就匆匆地出了门,去见何夫人,然后一起去看她说的那处园子。果然如同何夫人所说,是一处不错的宅院,处在巷子里头,十分幽静,但也并不偏僻,出了小巷子,就是镇北城的主干道,十分方便。当然,这个宅院比起京都的护国公府那是要逊色不少的,不过,能够这么快找到这种程度的园子,霍夫人已经相当满意了,当场就与屋主拍板,到衙门里交钱办了契约过了户。然后又叫下人收拾了一番,第三天,不顾二老爷他们的挽留,萧府众人就搬了出去,从此在镇北城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了。
他们搬出去,其他人还犹可。
只红八很不高兴,她都还没有探出萧家的秘密是什么呢?结果他们就搬走了。最近因为这件事,她觉都没有怎么睡好。
在安定下来了之后,霍夫人又去见了自己以前的好姐妹城守王夫人,两个好朋友久未见面,自然十分亲热。之后,经由王夫人的引见,又因为萧潇在镇北城里的人缘很好,镇北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公子小姐,大都与她玩得不错,所以,那些镇北城上流社会的夫人们很快就接受了霍夫人,护国公萧正也同样在城守庄大人的引荐下,也融入了镇北城名流们的圈子,萧府很快就在镇北城立稳了脚跟。
而红府,在二老爷的身体渐渐好转之后,也开始了交际。有秋将军的帮助,自然也不成什么问题。虽然有些人心里有些忌讳红七曾经是李墨的侧妃的事儿,对红府的态度比较保守一些,但因为秋府的原因,也并没有排斥红家。
萧府、红府的生活渐渐地安定、上了轨道。虽然红七仍然还没有选定红家新事业的方向,但早有准备离开京都的他们带出来的银两不在少数,就算是什么也不干,坐吃山空,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的事儿。
他们应该是幸运的,但从京都逃难来的名流们,并不是每一个都如同萧府、红府这般顺利。
就比如何家,何韵诗从外头回来,气得都哭了。她今儿个出去外头玩,看中了一个镯子,本来是想买下来的,却给另外一个小姐抢了。那个小姐还不是镇北城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小姐,不过是个富商家的千金,却都敢不把她看在眼里,还说她是“丧家之犬”。
“娘,我想回京都去,我不想呆在这里。”
何韵诗哭着对何夫人说。
要奉承以前根本就不被她看在眼里的红八就很让她心里不舒服了,现在连一个商贾之家的贱人也敢如此对她!
她可是堂堂的大理寺卿家的千金啊,什么时候这么让人小看过了。
何韵诗哭得撕心裂肺。
事实上,有如此遭遇的何止何夫人、何韵诗她们,许多从京都来的名流们,都遭遇到了类似的尴尬。甚至有些人逃离京都实在是太匆忙了,在路上又遇到了小偷、劫匪、黑店……如今虽然赶到了镇北城,却几乎是身无分文。由于镇北城最近房价实在太高,一些人甚至住店都住不起,流落街头的也有。
比如说,威远侯府,此时就相当狼狈。
他们今日刚刚到达镇北城,本来是想找个落脚的地儿的,没有想到,客栈实在太贵了,根本就住不起。
他们只能徘徊在街头,眼看着,天越来越黑了。
“都是你,我就说就在刚才那家客栈住好了,你偏偏挑剔什么太脏了,现在好啦,要露宿街头,你高兴了吧?”
威远侯蒋进业一脸怨气地对威远侯夫人椘氏道,十分不满。
椘氏闻言,心里一阵不耐烦,刚才那个客栈怎么住?又脏又乱又差。他们的身份住到这样的地方去,日后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死?
如果是以前,或许椘氏还不介意哄哄蒋进业,毕竟,她再能干,这个社会还是属于男人的社会,还是要靠着蒋进业的,给他几分面子也无妨。
但现在,最为疼爱,寄予了厚望的女儿蒋丽华跟着二皇子郦世昌下落不明,让她担忧不已,儿子也在逃难中失散了,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一切可好?
而且,她也不知道,就这么到镇北城来,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当时兵荒马乱的,一路浑浑噩噩地跟着众人往北跑,等快到镇北城的时候,椘氏才想起,二皇子郦世昌和李墨的关系,似乎并不太愉快。
双方虽然并没有撕破脸,但二皇子郦世昌曾经对长孙飘雪颇为有意,这件事,京都的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最后,长孙飘雪却选择了李墨而不是郦世昌。
对贵为皇子的郦世昌来说,这无异于奇耻大辱。
因为镇北王府的地位,明面上,郦世昌倒也不好对李墨如何,但心里有了个梗,双方的关系就处得并不怎么样。
如今他们威远侯府作为二皇子妃蒋丽华的娘家来到了镇北王府的地盘,李墨能够待见他们?
想到这些,椘氏心里就已经够她忧虑的了。
偏蒋进业还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就会在旁边唧唧歪歪的。
椘氏就没有好气地道:“乱吼什么,我敢不住那里,自然找得到别的地方住,怕什么?”
“找得到?那你找给我看看啊?在哪里,在哪里?”
“我就住这里,成了吧?”
椘氏随手一指,说道。
大不了,她就把住客栈的钱拿出来给人,总有人想赚一笔的。住民居也比住那种猪窝强。
椘氏如此想。
蒋进业冷笑:“你以为你想住人家就会让你住吗?”随即又咕哝道:“不过为嘛走到哪里都有姓萧的啊?什么时候,萧这个姓也这么普通了吗?”
椘氏听蒋进业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一咯噔。
不会这么巧吧?
随后,椘氏又摇头失笑,哪里就有这么巧?她上前叩门,一个人却正从里头出来,同她四目相对。
“威远侯夫人?”
霍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地惊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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