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出嫁、新婚回门时余氏和庞如云都不曾出现,庞大奶奶解释说余氏病得很重,而庞如云则是因家中有事走不得开,依晴当然知道这是庞府特意所为,她也认为庞适之这般安排是明智之举,她为嫁豪门投靠庞府,而庞府岂不想凭借她这桩婚姻获得些助力?双方若想相互利用真诚合作,就各自约束,暂时谁也别恶心谁!
庞适之固然可恨,但他终究是庞如雪的生身父亲,庞如雪不恨她爹,也要求依晴和乐晴尊敬外祖父,姐妹俩无话可说,表面上的恭顺还是能够做得到,但对这余氏却实在无法原谅!
依晴真心希望余氏和庞如云有点自知之明,别再出现在庞如雪母子面前,庞如雪软弱善良经不住好言哄求,或能轻易就谅解,但庞如雪却不能代表依晴姐妹的立场,依晴曾教导乐晴:余氏绝对是条毒蛇,有其母必有其女,庞如云不良善,别让她们靠近,若有机会打击就得一棍子打死!否则,必遭其害!
从一岁就抱在身边养到十五岁的继女,余氏都能痛下杀手,想想她该有多恨庞如雪!而庞如云不但折辱还要驱逐出京,她对庞如雪能有什么姐妹之情?
撇开庞府其他人,余氏母女对上庞如雪母女,根本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依晴早已做好了准备,杀人未遂那也是杀,只要有能力,岂能容得凶手逍遥!
余氏母女俩拦在夏依晴面前,庞如云见依晴不仅态度生冷还皱起眉老大不耐烦的样子,心里早窝着一团火想发作,记起母亲的交待又隐忍下来,故意把依晴上下打量一番,扯出个干巴巴的笑脸道:
“认祖归宗,顶了贵女名份就是不一样啊,瞧瞧咱们大外孙女儿,嫁得多好!如今可是京城里最年轻的侯夫人了,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荣平侯夫人这一身的珠光宝气、富贵荣华,不知羡慕死多少人,与才从乡下来时的模样儿大不相同了呢!”
庞大奶奶听了这话,脸色微变,有些不安地轻咳一声。
夏依晴暗道今天没带郑老太太给的那两位妈妈回娘家来,真的做对了,不然让她们看到自己在庞府的表现,回去向老太太和郑夫人一禀报,自己那淑良恭顺的美好形象少不得要被损坏些。
她不搭理庞如云,淡然看着余氏道:“我赶时辰,没空听人说闲话,请你们让个道儿!”
余氏那酷似狐狸的修长眼眸中隐藏一丝恨意,脸上却带出笑容,柔声道:“瞧你这孩子,才做了侯府媳妇儿,回到家却这般对长辈撒娇!我岂不知侯门深似海,规矩又大得很,你难得回一趟娘家,自是想要与你娘和弟弟妹妹多聚聚,这才带了你姨母赶过来这儿等着,咱们娘几个一道去西院团聚,省得你费时又费力,再跑一趟二堂拜见外祖母……”
依晴打断她:“你老人家认错人说错话了吧?我姓夏,要撒娇也对着夏家的长辈,你谁啊?莫名其妙!再有,我那外祖母吴氏,庞侍郎的元配夫人早过世了,她的牌位立在宗祠,不在二堂,我要拜望外祖母,直往宗祠去即可,用不着走弯路!”
“你……你……”
余氏气得脸色煞白,瞪看着依晴,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口痰堵在咽喉,一时发不得声。
她平时最忌讳人家提及“庞侍郎的元配夫人”,庞府里没有了庞如雪,吴氏又只和庞适之做了一年夫妻就死去,怎及得她这个相伴了几十年一辈子的枕边人?她只认为自己才有资格称得上是庞适之的元配夫人!
夏依晴算准了余氏这个心理,偏要拿话刺激她,果然就气着了。
庞如云见母亲难受,忍无可忍地指着依晴厉声道:“别以为你做了侯夫人,就自以为是,眼睛长额头上,我告诉你:我母亲可是三品的诰命夫人!你这乡下来的小穷鬼,过河拆桥、忘恩负义、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竟敢对朝廷命妇、对长辈无礼!如此不贤不孝,也配做侯夫人?难怪荣平侯不待见你,新婚第一个年节就不陪着回来拜年,你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丢脸都丢到外祖家来了你知道吗?我这就和母亲往荣平侯府去见一见郑老夫人和夫人,让她们两老来评论一番:你这般对待外祖母理亏不理亏?”
余氏缓过一口气,见依晴脸色变白,不复原来的红润,暗地里拉了下庞如云的衣袖,口气弱弱地说道:“云儿,你脾气太躁了,该向方家的赵表姨母学学才是……你是晴儿的亲姨母,岂能这般严厉?晴儿不过是年少无知,一时糊涂,给她个改过的机会罢!”
庞如云对着依晴哼了一声:“我是你亲姨母,自不会真与你计较——还不快向你外祖母赔不是?”
依晴冷笑:“改过的机会?亲姨母?太可笑了!你们母女俩可玩够了?我没闲空看热闹,好狗不挡道,快让开路!”
庞如云大怒:“夏依晴!你……你说谁是狗!”
余氏此时却不想事情闹大,忙拉住庞如云,对依晴道:“晴儿啊,都是自家人,你们姐妹对你大舅母如此亲善,为何就不能对你亲姨母一视同仁?”
庞大奶奶正拘着自己的一双女儿躲在后头,不声不响尽量降低存在感,听到这话,忙往仆妇们身后缩了缩:不管怎样,能躲避一时是一时吧,再不想让余氏母女把自己抓出去当枪使!
依晴此时无比烦恼,眼看时间毫无价值地被消耗,不大的游廊被余氏母女带着婢仆们刻意拦住去路,外边园子里是一地的雪雨薄冰层,走上去几步保不定就会跌跤,让人看笑话。
依晴上前一步,对余氏道:“果然太心软不是件好事,我的娘当年就因此而吃亏,我是断然不会的!我现在想见我娘,没心情与你们在这儿纠缠不休,你们让不让道?若不让,我可另寻出路,但那又得花费一些时间,我会很生气,作为回报,我临走前不介意当着你女儿、媳妇、孙女们的面,把你这位后母对嫡长女庞如雪干的坏事,再一件一件摆出来说,你愿意吗?”
余氏再度煞白了脸,睁得大大的眼中尽是怨恨,但更多的,则是不甘和惊惧:“晴儿,你姨母脾气不好,前些时对你们稍嫌粗鲁了些,可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们亲姨母,这骨肉相连的,乐儿却每次见她过去就拿棍子赶出来,都是自家人啊,打折骨头可连着筋哪,我别无所图,只想带她过来与你们母女说和……”
依晴冷笑,有这样说和的吗?一上来就连讥带讽,末了还谩骂上了,如此奇葩姨母,谁稀罕!
语气便愈加冰冷:“没有必要!我们是乡下来的穷鬼,却也看不上简夫人这棵富贵高枝!不让开吗?那我说了,第一件……”
余氏咬着牙,一手拉庞如云,一手扯着简无忧站往旁边去,她们身后婢仆见了,也跟着闪开,终是让出一条道来。
庞如云气恨不过,高声嚷道:“夏依晴,若没有庞府抬举,你能有今日吗?别太张狂了,无根无基地爬得这般高,仔细跌死你!”
依晴看都懒得看庞如云一眼,只说声走了,两名婆子便往前头引路,翠香和花雨扶着她,另外几名丫头簇拥在周边,很快掠过余氏和庞如云等人。
后头的庞大奶奶迟疑一下,领着两个女儿朝余氏福了福身,庞大奶奶低声道:“母亲,父亲命媳妇陪送荣平侯夫人过西院去!”
余氏脸色复杂地看了看大儿媳妇和两个孙女儿,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们跟着过去了。
庞如云看着她们走远,跺脚道:“娘,就这么放过那小穷鬼了么?”
余氏瞪着自己疼爱不尽的女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满怀苦涩叹道:“云儿啊,现在她可是荣平侯夫人!你怎能如此的口没遮拦?来时为娘就交待过你:要不露声色,隐忍一时,先哄得她们母女与我们和好,你爹那里消了气,也肯听我几句,定会去往简家替你出头……可你、你却这般沉不住气!唉!你只比如雪小两岁,都三十的人了,平日见你也聪明机灵懂得拿捏分寸,可现如今看着,怎不及如雪生的两个十来岁小丫头?”
“就如雪生的那两个乡下坯子,给我做丫头都不配,怎可与我相提并论?太可笑了!娘,你瞧着吧,依晴那小蹄子,飞上枝头她也注定成不了凤凰!放眼满京城,见过谁家出嫁不久的姑娘第一次回娘家拜年新女婿竟不陪着的?显见荣平侯不喜欢她!这还没过新婚期就招人厌,她日后能有什么盼头?还好意思在咱们面前摆出一副侯夫人架势!娘你等着瞧吧:等外边人知道了这个内情,谁会买她的帐?若不是娘硬要我来与她们讲和,我还不屑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爹爹再想抬举如雪,她们也是寄人篱下的外姓人!住我们的吃我们的,她有什么好趾高气扬的?娘你也别太绵软,这怎不像你啊?”
“行了行了,先回去再说!”
余氏不让庞如云再说下去,她虽然赞同并期望荣平侯是真的厌倦了夏依晴,又怕庞如云说出这番不着调的话来,若被庞适之知道了不但不会轻饶如云,便是她这个做娘的,在庞府里处境只会更难!
她环顾一下边上这些仆妇丫头,虽全是自己院子里的人,仍是要板着脸敲打她们一番才放心。
转头看见简无忧站在一旁无声无息,余氏叹了口气,拍拍外孙女的手说:“无忧啊,快快长大,好好学规矩,大家闺秀气度很重要,要安娴温婉、从容优雅,还得会审时度势,什么场合当讲什么话,什么话不当讲,都要有个计量,不然,想办的事儿难办成,小不忍则乱大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简无忧点了点头道:“外祖母,咱们该回去用午饭了吧?站这么久,我肚子饿得厉害!”
余氏听了这话,楞怔半晌,只觉头晕得厉害,她放开简无忧的手,全身倚靠到仆妇身上,有气无力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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