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屋里几个角落都摆放了炭火盆,十分暖和,夏依晴沐浴后穿件遍地金绣折枝牡丹软缎中褛,配条玉色绣花长裙,光可鉴人的乌发挽成一个松松的坠马髻,斜插两枝精致的镶宝石金钗,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一双明眸亮如晨星,俏生生坐在灯下,梦一般的美好。
郑景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裳,居然也是红底绣小团花软缎直袍,这几天两人的衣裳都是搭配成套,新婚嘛,且由它去,等日后回涵今院去住就不用穿这些红红绿绿的了。
隔着圆桌,两人各拢一杯香茗,郑景琰开门见山问道:“这就算安定下来了,从此夏姑娘便是荣平侯夫人,可还满意?”
夏依晴脸上有温烫的感觉,很讨厌这个毛病,为什么就那么爱脸红!
垂下眼帘,修长微卷的睫毛轻颤着,夏依晴表情很无辜地说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不懂是么?也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姻确实不是你能自主得了的!”
郑景琰喝了口茶道:“只是,你初时没想到嫁的是我吧?一个全京城姑娘都嫌弃的药罐子、弱不经风的男人——你喜欢吗?”
夏依晴眨了眨眼:这家伙要干什么?他自己把全城姑娘挑来选去的,现在反来倒打一耙!
她正色道:“不管嫁的谁,拜堂成亲了便是我的丈夫,我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郑景琰点头:“没有花言巧语,仅仅是好妻子,你还算诚实!”
夏依晴垂眸,幸好没说那什么不论贫病或富贵,都不离不弃之类的高调话!
郑景琰又道:“夏姑娘是聪明人,新婚至今,你该已明白:我体质太差,不能成为你的好丈夫!而你,也未必喜欢我!造化弄人,我们成了一对捆绑夫妻,如何办?”
夏依晴和他对视一瞬,慢慢转开目光:“侯爷……要怎么办呢?”
郑景琰唇边牵起一丝笑意:“夏姑娘敢当街卖鞋做生意,与男子辩驳应对从容、言语不俗,我观姑娘颇有胆识,应与寻常女子不同,接受这桩姻缘也是迫于无奈的吧?我与姑娘一样,不喜欢被人强迫、牵制!若姑娘愿意,我二人可好好计议一番……做为补偿,我会尽力帮助姑娘做你想做之事,姑娘在侯府期间,只需安享清福,与我做表面上的夫妻,老太太、太太面前掩饰一二,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修具文书放姑娘离去!你看,如此可好?”
夏依晴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对上郑景琰深幽的目光:“你会帮助我做我想做的事?”
“我尽力!”
“有求必应吗?”
“尽力而为!”
夏依晴将手里的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好吧,成交!”
想了想,又道:“要不要立个字据?签字画押什么的?”
郑景琰冷冷看着她:“夏姑娘觉得我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夏依晴忙摇头:“啊,不是,我只是怕……怕你不相信我!”
郑景琰哼了一声,转开目光:“你既不是商女,为什么在集市上卖鞋?”
“那日,是帮一个妇人看摊罢了,她丢了孩儿,要赶紧去寻找,我路过,就替她看一会摊子!”
“但你很会做生意!那堆钱你没有数,看一眼就知道够了?”
夏依晴楞了一下,想不到这人对事物观察得如此之细微,当下说道:“既然我们已达成协议,我也不怕坦诚相告:我家所居住的那座江南小城十分繁华富庶,街坊邻居多是做生意的人,从小耳濡目染,我也略懂些生意经!所以,侯爷若能帮我,我想在京城有所作为!”
郑景琰看着她:“你想在京城做生意,赚钱?”
夏依晴也抬眼看他:“不可以吗?”
“别忘记你如今是荣平侯夫人,平日深居内宅不得外出!京城也不是你们江南小城,若是让老太太知道,气坏了老人家你可担当不起!”
“不是有侯爷相助吗?我不会亲自露面的!”
“我说过会尽力相助,却并不是每样事都能做得到,这个,不行!”
郑景琰站起身朝房门处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转身看着依晴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依晴摇头:“没有!”
“那最好!记住,你我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你必须恪守妇道,不准与人有私情!否则,我可保不定你将来能不能好好地走出侯府!要知道管着这后院的是老太太、太太,还有姑母时时窥探……你好自为之吧!”
“哎,你什么意思啊?”
依晴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也能听出这番话的意义所在,追上几步,郑景琰已开门出去了!
她唯有咬唇发呆的份:又说要合作相助,这第一件事就给否了,根本没诚意嘛!
新婚三日,玉辉院新房里使唤的都是少夫人陪嫁来的丫环,没有增添人手,郑景琰心存侥幸,以为老太太眼看新媳妇儿陪嫁服侍的人多,不好意思再插人进来,这样他也就可以轻松自在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谁知新婚第四天晚上,小夫妻俩去安和堂陪老祖母吃过晚饭,将要告辞出来时,老太太招手唤来一个十六七岁俏丫头,另四名十二三岁小丫头和两位常年在安和堂听使唤的妈妈,笑咪咪对依晴说道:
“孙媳啊,如意六岁就进侯府,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至今也有十个年头了,是个极伶俐能干的,你身边那几个人年纪太小,怕撑不住场面,从今儿起让如意在你房里服侍着吧!这四个小丫头是一早就调教着的,专等你进门便派给你使唤,还有这池妈妈和钟妈妈,跟着我半辈子了,是府里的老人,别处我是不舍得让她们去的,你那儿不同,如今玉辉院可是咱们家里最要紧的地方,便让她们过去照看着玉辉院事务,帮着管教丫头们,你有什么不懂的,也能就近寻个人问问!”
依晴只是愣怔一瞬,便连忙行礼道谢,郑景琰面上不动声色,却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鼓涨成三个四个那么大了!
给了人,必定还有个约束他的章程!
果然,老太太第二道旨意压下来:涵今院是侯爷读书修习之所,仅用作书房,侯爷每天亥时要回玉辉院歇息,若是看书写字入了迷,少夫人得过去请回来,底下的人更要帮着提醒……尤其是在新婚期,小夫妻俩务必每晚住在一起,这样,以后一辈子都会和和美美的!
老太太一本正经虎起脸道:“昨夜侯爷在涵今院读书到天亮没回新房睡,值夜的人过来禀报了,这可不像话啊,百日新婚期,不容许有新人独眠之事!你们这些服侍的人,切切不可掉以轻心,给他们夫妻合八字时高人说过了的:小夫妻俩是鸳鸯命,分开是要生病的!”
依晴装作害羞把头低下去,心里吐槽:干嘛不说蝴蝶命?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得死!
但不管怎样,老祖宗的话不可违抗,至少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悖逆,安和堂派过来的那些爪牙可不是吃素的,表面上对侯爷和少夫人唯命是从,一到点,她们转头就往安和堂去禀报玉辉院的情况,绝不会含糊或拖延时辰。
幸好郑景琰和依晴之间先有了协议,那夜开诚布公之后,两个人同室相处,即便是清醒着,倒也没有太多尴尬不适。
郑景琰被限时回新房,只好随身带些书籍来看,他占着外间软榻,依晴便在珠帘隔开的内室待着。
准备歇息之时二人会让婢女们退出新房,新婚夫妻害羞不用人在外室值更也是人之常情,婢仆们乐得下去睡大觉,郑景琰收拾软榻,依晴便搬来棉被给他铺好,第二天早上郑景琰醒来会自己卷起铺盖送到里间,敲敲紫檀木隔屏唤醒依晴,然后打开门放婢女进来服侍二人梳洗。
如此的罗嗦麻烦,尚不觉得什么,令依晴十分痛苦的是郑景琰起得太早了,这节奏无比强硬地更改着她的生物钟,真不知道那瘦筋筋的家伙哪来的精力,夜晚睡得迟,早上起得早,偏他不用睡午觉,任何时候都是神采不减!
新婚第六天,郑景琰以有事情要做为由,脱离老太太掌控,不再陪着新娘在府里四处转悠,又恢复了他一出府门就寻不见踪迹、早出晚归的习惯。
荣平侯郑景琰没有官职,他不用上朝也不用到任何衙门点卯坐班,但他要忙起来却真的忙得不可开交,这是事实,并非说笑糊弄人的!
整个天朝的人都知道他是四皇子身边人,说得好听点是四皇子袁兆的表弟和伴读,不好听便是个跟班儿、幕僚清客,但他身上的特殊性令人无法忽视,他身怀医术精通配药制丹丸,多次为皇帝解除隐疾病痛,皇帝赐给他金质腰牌,凭那金牌可随意出入宫苑,那是皇宫隐卫才有的特权!
朝中权臣、后宫嫔妃、皇子宗亲,无数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都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他十二岁那年从深山回归京城,成为顽劣霸道爱惹事时常被皇帝斥骂责罚的四皇子袁兆伴读,两年时间,袁兆沉寂无声,两年后袁兆重新被皇帝注意,却已改头换面,完全是个谦谦君子形象,恭顺忠孝、博学多才、沉敛稳重,皇帝大喜过望,值郑景琰为父亲守孝,袁兆没有了伴读,皇帝便将之收揽冀下,每日随驾习学朝务,抽空亲自教导……当时能获此殊荣的皇子,一个是大皇子袁机,其母德妃娘娘从七八岁起就陪侍在皇帝身边,极得皇帝信重。另一个是皇后所出的五皇子,而四皇子袁兆的生母徐氏早已去世,不过徐氏位份极高,乃后宫唯一一位皇贵妃,虽是死后追封,却足见皇帝对她的宠爱!
从此后袁兆成为众皇子当中灼灼发光的明珠,而让这颗蒙尘明珠焕发光彩的郑景琰自然也被纳入人们视线中,尤其在他三年孝期满之后,攘助四皇子所作的几件事,搏取得皇帝更大的信任和宠爱,少年荣平侯的名头,几乎盖过了其父老荣平侯生前的威望。
这就是依晴的外祖父庞适之为何一听说是荣平侯府,便不声不响打定主意认下外孙女,为她操持这门亲事的缘故。
依晴刚到京城不久,自然不懂这些弯弯道道,她对郑景琰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年轻侯爷,受祖先荫庇、含着金汤匙出世的纨绔膏梁子弟,是他先利用她,她为什么就不能顺便利用他一下?
虽然洞房夜被新郎冷落,新婚第二天他还小气巴拉不肯洒血,捉住她宰鸡似地在她手上划了一刀,但过了就过了,依晴并没有怨怪——郑景琰挑中了她,却并没有强迫她非得嫁给他不可,她完全可以拒绝的,可她为了自己的人生计划,选择了这条路,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撇开冷漠和傲慢,郑景琰算是讲道义的了,自己有心上人,洁身自好不碰她,还坦然相告,让她有心理准备……这朝代,这样的男人,应该不多了吧?
依晴没事琢磨着,比较比较自己那便宜爹,竟觉得郑景琰其实挺有风骨,对他生出两分敬意来。
由是,两人晚上在新房关起门独处之时,依晴会充当小丫头,为挑灯夜读的郑景琰添茶送点心、剪烛花,自己要歇下时再提醒他一句早点休息,倒弄得郑景琰看着她的目光怪怪的。
依晴只得解释:“这房里就你和我,又不是冤家,难道非得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熟悉、了解一下,日后也更好相互掩饰不是么?”
郑景琰便不再看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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