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一个人，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她是一个下人。在这样一个门第之见如此深重的时代，一个下人喜欢上了主子从一开始便是错。

　　当初，她曾口口声声说过，自己不会喜欢上主子，即便那个人不是姑爷，也不应该，而如今，她却没能管住自己。

　　春红一闭眼，咬唇，头埋了下去，磕在地上，传来沉闷的响声，好似在像墨惜表示自己的认错态度，又好似在以这样的方法惩罚自己。

　　墨惜望着面前跪着的丫鬟。她是她从墨府带来的，是如今除了绿瑶以外最亲近的下人，她自是不希望她犯错，也希望她将来能好，跟在她身边，勤勤恳恳的人，她自是向着她，护着她。可这样的袒护庇佑，却也是有限度的。

　　“春红，你糊涂啊！”墨惜蹙眉。

　　闻言，春红身子一颤，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滴在地上。

　　她如何不明白，现下姑娘如此，乃是为她好？所以，她不恨姑娘，她想着，如此也好，早早断了，便断了，省得自己妄想，她这样的身份，即便是能嫁给那人，又能如何？即便姑娘帮衬着，又能如何？至多也不过是一个妾，她坐了一二十年的丫鬟，大家族中那些妾室的地位如何，她怎会不明白？因着明白，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想过平凡的生活，嫁一个平凡的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到底还是错了！

　　可俗话说的好，知错能改，便可。

　　“姑娘，老祖宗现下年岁大了，奴婢想回到老祖宗身边，继续伺候她。”重回墨府，是她最好的选择，回去了，即便是心中还念着那人，可不见，便也少惦记，她已在墨府，总归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墨惜的眼眸深了几分，她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子，目光幽幽。一直以来，她都知道，春红是一个聪明的，故而，如今她主动提出离开，却也是最好的。

　　可墨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圆满。她毕竟是她的人，若是她愿意，大可以帮衬着她成了那人的人，可她又不愿，许是她的骄傲，又许是别的什么，并不喜欢她的人做了他人的妾，可凭着春红的身份，是如何也不能做妻。

　　世事难两全，墨惜有些烦忧。

　　“老祖宗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反倒我身边没什么贴心的人，你若是走了，日后谁来伺候我？”

　　闻言，春红愕然抬首。

　　姑娘这是留她？

　　下一瞬，春红又觉心中犯苦。

　　姑娘如此聪明的人，又怎能不明白，留着她便是一个麻烦？世事无常，人生若有些意外，这样的事情总会将姑娘扯进去，她便难保全身？

　　“姑娘，您的好心，春红领了，只是——”

　　墨惜蹙眉，对于春红忤逆她的意思，似是不满，出言打断春红的话，语气有些恼怒：“春红，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奴婢，怎可违背主子的意思？

　　春红的身子一僵，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只觉心中又苦又甜，千般滋味，绞的心里难受，良久，方才道了一声：“是，奴婢明白，奴婢留下。”

　　“八弟于此事粗心，现下并不曾察觉你的情义，若是你有心，我也可帮你一把，不过，你只能为妾，日后是苦是甜，只能看你的造化，况且，你要知，八弟那样的人，总会有个有身份的正室。”虽然不想多说，可墨惜还要提醒春红，毕竟她是她的人，若是春红犯错，她定是错不了干系，虽然春红一向谨慎，可情之一事，最是容易让人糊涂疯狂，日后之事，谁也不能料定。

　　墨惜这般说，大大出乎春红的意料，她以为按着墨惜的性情，断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然而，她现下竟是说出这样的话。

　　隐隐的，春红明白，姑娘既是说出这话，便意味着她早已将她看做身边人，乃是对她的袒护，可她又觉得，若是她今日当真如此说了，便会如当初的锦云一般，姑娘帮了这一回以后，便会与她情义断绝，日后怕是在府里见了面，也只是外人。

　　念及此，春红目光有些怔忪，心微微犯疼，良久，她哑着声音道：“姑娘，奴婢的意思与当初没有任何变化，奴婢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嫁一个平凡的人，过平凡的日子。”心狠狠一疼，本以为疼一下，也就过去了，可胸口却一直窒闷难受，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却依旧好好的活着。

　　她喜欢上了那人，可那人却不喜欢她，与其成了那人的妾，受一生冷落，她宁愿一辈子不嫁。如此想着，春红又补充一句：“姑娘，奴婢近日觉得奴婢年岁大了，还请姑娘做主，为奴婢择选一位夫君。”这是她的决心，也是她的表率。

　　墨惜定定地望着下面跪着的春红，侧首，望向窗前的那株昙花，娇艳的白于皎月之下，是那般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仍旧未曾绽放。

　　墨惜想，若是她此刻走过去，摘了那含苞待放的花苞，是不是便扼住了那日后的美丽？便如此刻春红含苞待放的爱情？

　　明知何其残忍，可她还是做了，成了那毁了别人美好爱情的侩子手。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日后但凡八弟来院子，你便回避吧，至于挑选良人的事，暂且不急，既是我身边的人，总要为你挑一个好的。”

　　不能是爱的，只能是好的。

　　春红眼波一动，忍住心下难受，谢恩：“谢姑娘垂爱。”

　　“你起来吧，今夜，便莫要守夜了，回去理一理心情，明日，我希望见到的是一个与当初墨府时一样的春红。”

　　“是，奴婢告退。”春红缓缓起身，福了一礼，躬身退下。

　　屋内，墨惜歪在竹榻之上，望着那一株昙花怔怔出神。

　　忽然，一阵莲香充溢在鼻尖，她想也未想，便顺势靠了过去，如意料之中一般，有一方温热的胸膛，在她身后。

　　凤洺息眨眨眼，望着眼前似乎得了痴症一般的女子，柔声问道：“怎么了？”

　　伸出手，替她理顺有些凌乱的发，见她望着昙花出神，便揣测道：“可是不喜那花？”

　　“没有，很喜欢，只是在想，我能否见到那花绽放。”

　　闻言，凤洺息轻笑，只觉此刻窝在自己怀中的妻子有些孩子气，不过这样的她，也是极可爱。不是有句话叫难得糊涂吗？她现在便叫难得幼稚！

　　“娘子若是想见，自是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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