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瑟瑟发抖，茫然间，墨惜抬起头，只觉太阳依旧耀眼，然而那雨却不曾停下。

　　不是都说春雨贵如油，细如牛毛吗？

　　为何雨滴砸在身上会那般疼，一颗一颗，好像是从眼中落下的泪。

　　老天，哭了吗？

　　腿是麻木的，本能地往前跑，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道，明明她觉得疲累自己，自己都可闻见那浓重的喘息，可脚下依旧不曾停下。

　　奇怪，膝盖为什么不疼了？

　　墨惜茫然的想着，一直这样跑着，跑着，没有目的，不知哪里是尽头，不知该跑向哪里，只是下意识地往前跑，跑出了后院，跑出了小径，跑出了墨府，瞧见了后门。

　　恍惚间，她竟是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这样努力地跑着。

　　咦，奇怪，眼前怎么红了，墙是红色的，地面也是红色的，红色的水，蜿蜒着，好似从身后流出！

　　身后！

　　墨惜终于停了下来，双目圆睁，望着前方。

　　那眼中盛着的是什么？

　　雾气蒙蒙的，是雨水吗？可若是雨水，为什么是温温的？

　　那眼中盛着的是什么？

　　是眼泪吗？可若只是单纯是眼泪，为什么仅仅望上一眼，便觉得连心都跟着痛了？

　　一声低吟，从身后传来，墨惜咽了一下口水，缓缓转身，那一刹那，一声嘶喊响破长空，凄厉哀怨，声嘶力竭！

　　“啊！！！”

　　“扑通”一声，墨惜直直地跪了下去，难以置信的，望着身后血肉模糊的躯体，那是人吗？

　　是人，只是已经被折磨的失去了人样，身上的衣衫，只剩下些许的碎条，莫说是保暖，便是连遮挡身体都不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划痕，好似被什么尖锐的利器所伤，又好似被什么动物的爪子抓伤，这些伤痕，尤其是在女子的大腿内侧，尤其之多。

　　更甚者，女子身上还有被什么撕咬过的痕迹，原本完完整整的两条手臂，如今少了一条，不知去了哪里，大腿上，亦是露出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有杳杳的血，从里面冒出，好似不知休止一般，被雨水冲刷后，才觉，那血窟窿竟是深可见骨。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狗叫，墨惜好似不曾听见一般，跪在那里，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痛到深处，方无泪！

　　明明想哭，明明是那般痛苦，可她只觉眼睛涩涩的热热的酸酸的，却是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有什么黑灰色的物体，越过她的身子，朝着那血人走出，定睛一看，却是一条大狗，那狗凶残的咬住一条手臂，就要往外拽着。

　　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墨惜，她缓缓站起，平静地走到那条狗的身边，悄然拔掉手上的银簪，一瞬间，如云的发，垂落下来，有几缕，遮挡了她的视线，发丝间，露出一双眼眸，那眼眸是那样冰冷，那样的冰冷，冰冷到，便是连原本正忙碌着吞噬血肉的狗，都松开了嘴，想要逃离。

　　然，便是在这一瞬间，原本连一只鸡都不曾杀过的墨惜，举起银簪，狠狠地刺在了狗的身上，发了疯一样，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用力。

　　狗许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也忘记了反抗。

　　只瞧那狗身上多出了一个又一个血窟窿，然她的手，却没有停下，泄愤似的，朝着那呜咽的野狗扎去。

　　此刻的她，不是什么温柔的小姐，也不是什么高傲的主子，她不过是一个蔓延被仇恨与愤怒充溢的疯子。

　　这便是川哥儿与绿瑶赶到后院，瞧见的景象，那一刹那，两人皆被眼前的景象震住，良久，不曾有任何反映。

　　最终，她终于累了，仰躺在那一具血肉模糊，依然辨不清本来模样的身体旁，而那条狗，已经奄奄一息。

　　她侧着首，怔怔望着那唯一还算完整的存在——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眸。

　　曾几何时，那双眼眸，充满了灵动、俏皮，总是会眨啊眨，逗着她笑，讨着她欢喜。

　　曾经何时，那一张利嘴，真真厉害，便是连她这个主子，都敢批评，委实大胆。

　　曾几何时，她那刁钻古怪的模样，不知将前来惹事的柳嬷嬷折磨了多少回，每每瞧着她绘声绘色的说着，面上的欢喜，竟是连她也忍不住一起高兴。

　　曾几何时……

　　可是，再没了曾几何时，那个会骂她，会笑她，会对她撒娇的丫头，已经没了，没了！

　　心，好似不疼了，又好似疯狂的疼着，她已感觉不到了。

　　雨落在碧秀的身上，从她身上滑落，便成了血水，血水蜿蜒着，朝着下方流去，流淌过墨惜的身下，那一身洁白无瑕的衣衫，瞬间一片血红，好似漂染上去的，那般鲜艳，刺目。

　　墨惜望着，定定的望着，从那散乱的发，到被毁容的面颊，再到伤痕累累的身体。

　　一眼，仿佛要将一切印在眼底，记在心里一般。

　　她伸出手，颤抖地抚上那血肉模糊的躯体，仿佛间，好似听见了那些血肉的哀嚎，手一颤，缩了一下，须臾，又伸出，那些绽开的皮肉，在雨水的滴打上，颤抖着。

　　终于，绿瑶看不下去了，她跪在地上，挪动着到了墨惜的身前，将墨惜扶起，哭喊着：“姑娘，够了，够了……”

　　是谁在恸哭，是碧秀吗？

　　墨惜想着。

　　不，一定不是她，她那样坚强的人儿，怎会哭呢？

　　墨惜眨眨眼，微微一笑。

　　“姑娘，您莫要如此了，您如此，碧秀怎能安心，怎能安心？”绿瑶一声声哀嚎，好似进不到墨惜耳中一般。

　　墨惜侧过首，望向绿瑶，低喃一句：“绿瑶，碧秀一定很疼对吧。若是不疼，她现下定然对我囔囔着很疼很疼了。然而，现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想必是疼极了。”说着，墨惜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碧秀，我与绿瑶来了，我们来带你回家，回家看大夫，然后就不疼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晃了晃身体，朝着前方，走了两步，行到近前，弯腰，便要将碧秀抱起。

　　川哥儿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他上前，一把从身后保住墨惜，喊道：“阿姐，够了，碧秀已经死了，她已感受不到疼了，不会再疼了！”说着，泪水便从眼角滑落，仿佛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是那般难受。

　　闻言，墨惜的手一颤，侧首，难以置信的看向川哥儿，低喃一句：“川哥儿，你与阿姐开玩笑的对不对？碧秀那般古灵精怪的丫头，定是与我开玩笑的对不对？”然而，说着说着，便是脸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有什么从眼睛滑落，混合着雨水，进入口中，苦苦的，涩涩的，疼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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