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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桓容 来自远方 5678 2021-04-02 19:25

  秦璟似被桓容说动, 却没有当场点头。

  “白兰城之事可议, 余下, 非璟可自作主张。”

  桓容略感诧异, 仔细一想, 这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时代, 家族为先, 秦璟早前的话犹在耳边。他不该怀疑,面对可能割-裂秦氏的选择,秦璟会半点不做犹豫, 立即点头答应。

  何况,往华夏外开疆拓土并非易事,纵然有八千铁骑, 该考虑的方方面面绝对不少。换成是自己, 照样不会轻易点头,哪怕条件再诱人。

  桓容收起舆图, 仔细叠起装入盒内。交给宦者收起的同时, 命他再取一只小些的木盒。

  “盒盖上有云纹那只。”

  “诺!”

  宦者领命退下, 稍后捧来一只黑色木盒。盒身扁长, 盒盖上有天然形成的云纹。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 浑然一体,做工之精细可见一斑。

  木盒内藏机关, 是相里兄弟亲手所制,一直被桓容带在身边。

  “此物赠与秦将军。”

  盒中装有另一张舆图, 不如之前那张区域广大, 却对西亚和东欧的重要地区有所标注。

  桓容隐约记得,后世的乌-克-兰被称为“欧洲粮仓”。这个时期,生活在该地的主要为古罗斯人,即是形成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的祖先。

  在后世,蒙古骑兵横扫欧亚,由斯拉夫民族建立的王国被打败,归入金帐汗国。

  现如今,还没有“乌克兰”这个民族出现,生活在该地的古罗斯人堪称原生态。

  此地东接后世的俄罗斯,南临黑海,西北两面与多数欧洲政权相连,可谓连接东西之间的交通要道。

  地理位置优越,土地肥沃,纵然要时不时的遭受雪灾严寒,只要肯下力气垦荒开发,依旧是不错的屯兵之地。

  至于古罗斯人,压根称不上阻碍。

  打服了收编,可以成为不错的士兵。不愿意臣服,该杀的杀,不该杀的向西撵,和被驱赶的柔然各部组队,去找欧洲邻居的麻烦。

  事情貌似简单,执行起来仍要耗费不小的力气。不只需要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为基础,更需要周密的计划和布置,

  是不是送出这张舆图,桓容曾有过挣扎。

  想到桓汉目前的实力,想到长安的秦策,知晓路要一步一步走,短期之内,自己一统华夏的可能性不高,遑论是北方的广阔草原。

  想要出兵去占这块地盘,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唯有狠心咬牙,给出这份诚意,端看秦璟会如何抉择。

  “陛下厚意,璟却之不恭,敬受。”

  第一场谈判就此无疾而终,问题悬而未决,秦璟告辞离开。双方都要仔细考量,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待秦璟和张廉离开,王彪之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臣斗胆,敢问舆图从何而来?”

  桓容知道会面对这样的疑问,没有半点慌乱,而是气定神闲,伸手指了指上天,又点点自己的额角,笑得很是神秘。

  魏晋时代,求仙养生之道大盛,士族一度以嗑寒食散为风尚。

  桓容登基以来,这种风气逐渐扭转,但是,涉及到“上天”“神明”之类,予人震撼委实不小。

  正如此刻的谢安和王彪之,由桓容的动作联想开去,都是面露惊讶,甚至有几分震撼。

  “陛下是说?”王彪之手指上天。

  桓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仅是笑道:“不可说。”

  三字一出,谢安和王彪之互相看看,很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知晓不可再问,话题重回白兰城上,依两人的提议,可退让一步,取城半座,仿效姑臧的施政之法。

  关于秦璟提出的条件,可以半数答应。

  “西海郡固为要道,但紧邻草原,驻守屯兵实为不易。”谢安认真道,“再者,秦氏入主长安,建制称帝,在北地实力雄厚。如要出兵西域,建康远水难及。”

  “不若暂时交于秦氏兄弟,如父子相争,陛下正可坐收渔利。纵不能予以拉拢,亦能削弱长安实力。”

  谢安的话有理有据,桓容先是点头,旋即又缓缓摇头。

  “陛下?”谢安面露不解。

  “秦玄愔要西海郡,是为自己准备的退路。”桓容一语道破天机,“屯兵此处,七成以上是不想和秦策发生正面-冲-突。”

  为了刘皇后,秦璟可以顶住秦策压力,带兵灭几姓豪强。牵扯到秦氏在北地的根基,他不可能不做深入考虑。

  别看秦氏父子不和,一旦桓汉起兵北伐,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故而,知道希望不大,桓容仍希望秦璟能带兵提前出发,离开中原。哪怕就此远隔,终身不能再见,至少人还活着。

  想到这里,桓容不禁自嘲。

  还是想当然了。

  扪心自问,让他丢下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撒手建康,抛开一切,做得到吗?

  根本不用细想,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他自己做不到,为何以为秦璟能做到?

  轻轻摇了摇头,桓容只觉得心头发沉,情绪上涌,不是一般的矛盾。

  “就如谢侍中所言。”桓容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而是撇开诸多烦心事,采纳谢安的提议,以西海郡换半座白兰城和白兰山,以及秦璟手中的匠人。

  “粮食和皮甲也可市换,兵器当慎之又慎。”王彪之补充道。

  “朕知。”桓容点点头。

  就定约的相关细节,君臣三人仔细商议,确定没有疏漏,当即草拟出条款,抄录在竹简之上,作为定约时参考的文本。

  事情暂定,谢安和王彪之起身离开。

  “臣告退。”

  桓容目送两人离去,等到殿门关上,室内陡然变得寂静,无意识的叹息一声,捏了捏额心。表情中不见半点轻松,反而愈发凝重。

  王彪之和谢安走出正殿,行至中途,遇左右无人,王彪之压低声音,忍不住开口道:“安石以为官家所言确实?”

  谢安停住脚步,抬头眺望,碧蓝晴空犹如水洗,一时竟有些出神。

  “安石?”王彪之略感诧异。

  官家有神游的爱好,怎么安石也变成这样?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安深谙道、儒两家,对法家亦有涉猎。世风之下,对桓容的话终究半信半疑。说是完全不信,却无法断定舆图从何而来。

  若说是随意绘成,未免太过详尽。而且,以桓容的为人,十成做不出这样的事。

  丈夫无信岂可立世?

  随驾巡狩这些时日,谢安留心观察,在桓容的身上发现不少端倪,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即使没有摆上明面,循着蛛丝马迹,得出模糊的答案,谢安仍不免暗暗心惊。

  贵极之相,天命之人。

  莫非真如扈谦所言,这位年轻的天子注定会是天下雄主,成为复兴汉室,主宰华夏国-运之人?

  “安石是说舆图不真?”

  谢安收回目光,看向王彪之,沉声道:“舆图不假,余下则未必是真。”

  王彪之皱眉,不禁有些糊涂。

  谢安洒脱一笑,道:“叔虎何必自扰?官家以国为先,以民为本,登基以来诸多作为,实有明君之相。”

  “今汉室复兴有望,何必于细枝末节上计较?难免会因小失大。”

  王彪之:“……”

  他计较细枝末节?

  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是谁?!

  谢安微微一笑,是他说的没错,不过一句感慨,叔虎怎么就认真了?

  王彪之脸颊紧绷,纵然气得浓眉紧皱,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帅大叔一枚,甚至凭添几分威严,“风采”更胜往昔。

  当日,桓容用过午膳,稍歇片刻,同时召唤两位吐谷浑王子和几部首领。

  四王子之前以血发誓,脸颊上的刀疤尚未痊愈,涂了药,落在旁人眼中愈发醒目,格外的狰狞丑陋。他却不以为意,在殿外等候通禀时,斜眼看向大王子,表情中带着-露-骨的讥嘲。

  大王子攥紧双拳,拼命压制住情绪。

  这样的场合下,无论如何不能被四王子激怒。否则,等着他的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视连的首级还在城头挂着,尸体被砍成-肉-泥。动手的不是汉人,而是城内的吐谷浑人。

  知晓视连所为,吐谷浑人对他的愤怒甚至超过汉人,说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有数名贵族官员甚至愿意献出全部牛羊和财产,包括秘藏在他处的金银,就为得到桓容许可,亲自砍视连一刀。

  当日的情形,至今仍深深印在大王子脑海,始终挥之不去,想忘都忘不掉。

  视连被处置后,关押的贵族官员陆续等到判决,或杀或放。死的无需多提,放出来的几个,竟被归还部分家产和部民,甚至许他们留在莫何川。

  眼见他人都有了着落,唯独自己迟迟被吊在半空,大王子愈发显得惴惴,整日寝食难安,眼底挂上青黑。

  白部和独孤部首领慢一步抵达,随后是转投靠桓汉的吐谷浑贵族,以及羌人和杂胡首领。众人脸上都有刀痕,有的已经痊愈,有的还很新鲜,但无一例外,都是他们发誓臣服的证明。

  相比之下,大王子脸上干干净净,难免有些“另类”。

  宦者走出殿门,见到殿前情形,掩去嘴角的冷笑,扬声道:“陛下召见,两位王子、各位首领请入殿。”

  召见众人时,桓容依旧是深衣玉带,坐在屏风前,态度很有几分亲切。

  只不过,众人或多或少都见识过这位天子的手段,下意识打了个激灵,不敢有半点马虎大意,郑重的行过礼,坐到熟悉的位置上。

  “朕请几位来,实是有事同几位相商。”

  桓容笑着开口,语气和缓,眨眼却抛出一记惊雷。

  “朕不日将往北行,莫何川之地需人驻守。诸位可有意?”

  驻守?

  驻兵莫何川?

  明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众人却都精神一振,顿觉心头火热。

  “另外,白兰城亦需派人,几位首领是否愿意助朕一臂之力?”

  白兰城?

  众人愈发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白部首领率先开口,大声道:“伟大的大汉天子,白部是您最忠实的奴仆!只要是您的意愿,白部的勇士不惜性命!”

  桓容笑着点头。

  “陛下,独孤部臣服在您的脚下,您的命令就是一切!”

  被白部首领抢先,独孤部首领暗中咬牙,连忙抢着开口,避免被别人继续抢在前头。

  在他之后,大王子、四王子和几名吐谷浑贵族争相表态,愿为桓容出力。

  羌人和杂胡首领一样不甘示弱,纷纷表示,愿意做桓容手中的刀,驻守莫何川和白兰城,不让外人踏足半步。

  因为彼此互不信任,压根不用桓容开口,由白部首领带头,众人一致请求,请派驻官朝廷官员和守军,遇大事不能裁决或是部落之间的争端,必要有一个决策人和裁断者。

  桓容十分满意。

  尤其是对白部首领。

  事情要成功实行,必须有个“带头人”。包括抢先出声,以及请朝廷派驻官员,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为向桓容表示忠诚,也为事成后的种种好处,白部首领发挥超一流演技,让人找不出半点破绽。其他人纵然心有迟疑,见多数人表态,终归不敢落后,更不敢出言反对。

  仔细想想,有朝廷官员倒也不错。

  至少,吐谷浑不可能再压在自己头顶,不然的话,必会承受汉室天子的怒火。

  自己平白得了地盘和好处,今后和仇家开片,片赢了自然是好,片不赢,跑去向朝廷官员求助,总不至于被灭族。

  羌人和羯人迅速想通,不想通过也没别的办法。

  杂胡更不会反对。

  甭管谁来,他们都不可能成为莫何川的主宰。吐谷浑下台,羌人和羯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与其被他们盘-剥,不如有汉朝官员镇守莫何川。

  吐谷浑贵族的决心更坚定,态度更坚决,看他们的样子,如果朝廷不派人,九成会再给自己一刀。

  大王子和四王子同时表态,愿意接受朝廷管理。

  四王子是得了好处,又有亲娘提点;大王子是担心自己的脑袋,不敢再藏任何别的心思。

  于是乎,事情就此决定,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留下的官员就在随驾郎君中选,留守的甲士超过五百。桓容同谢安商议,待到姑臧之后,再从西域调兵选人,继续往吐谷浑掺沙子。

  短期效果未必显著,时间长了,桓汉的统治必将深入人心。按照后世的话讲,民族大融合,时代所驱。

  连续两日,秦璟没有露面。桓容不着急,而是专心处理吐谷浑诸事,为启程往北做好准备。

  到第三天傍晚,桓容用过膳食,正靠在榻边翻阅竹简,宦者忽然来报,秦璟请见。

  “秦将军来了?快请!”

  桓容心头一动,当即命宦者将人请入内室。

  秦璟依旧是玄色深衣,入内室行礼时,腰间并未佩剑。

  桓容摆摆手,宦者奉上茶汤,迅速退到殿外。

  室内燃烧烛火,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晕染出模糊的光影。

  两人许久没说话,焰心-爆-出一声轻响,秦璟率先动了。

  桓容的眸光微深,锁住近前之人,后颈被掌心覆上的片刻,紧绷的神经刹那放松,闭上双眼,靠向秦璟肩头。

  “玄愔可曾打开木盒?”

  “是。”

  “可曾看清盒中之物?”

  “是。”

  “如何想?”

  秦璟没说话。

  桓容等了许久,迟迟没等到答案。疑惑的抬起头,对上秦璟双眼,看清对方眼底的情绪,心头猛然一紧,刹那之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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