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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桓容 来自远方 5360 2021-04-02 19:25

  是夜, 船上设宴, 无乐声歌舞, 美酒佳肴却是样样不缺。

  桓祎信守承诺, 取出私藏的佳酿, 同秦璟一人一坛, 开怀畅饮。

  桓容饮过三觞即不再饮, 全心全意同席上珍馐奋战。

  厨夫烹制的海鱼极其鲜美,入口鲜甜,眨眼就是一条下肚。搭配清香的稻饭, 桓容几乎停不下筷子。

  在座众人都是见怪不怪,依旧该饮酒的饮酒,该打机锋的打机锋。只是在桓容吃下满满五碗稻饭, 三大条海鱼之后, 见他放下筷子,不由得面露惊诧。

  仅是五碗?

  官家的饭量似减了许多。

  桓容不知众人所想, 如果知道, 定然会满头黑线。

  敢情吃多了不足为奇, 吃少了才让人惊异。

  不过, 碗都是成年男子拳头大, 海鱼足有半臂长,这样的饭量也叫少吗?

  纵观古今历朝历代, 这样的天子只有一个,这样的大臣绝无仅有, 这样的现象大概也仅此一例。

  宴后, 张廉和秦璟留在船上,同时派人下船送信,告知留在码头上的骑兵,事情一切顺利,无需担忧。

  商船足够大,舱室十分宽敞,且布置得格外舒适。

  按理来说,众人旅途疲惫,本该沾枕即眠。

  然而,无论秦璟还是随他上船诸人,注定要经历一个不眠之夜。

  后者是为明日谈判绞尽脑汁,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干脆起身,寻上隔壁的同僚。反正睡不着,不如开夜工,共同商定计策。

  前者不为谈判,而是为赴桓容之约。

  甲板上和船舱前皆有甲士巡逻。

  见秦璟迎面走来,甲士抱拳行礼。因早得命令,并未加以阻拦,而是侧身让至一边。

  秦璟没有停留,很快走到桓容的舱室前,站定后举臂,轻轻敲了三下。

  让他奇怪的是,门前没有宦者,门内也无人应声。正诧异时,舱门突然由内开启,桓容站在门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玄愔果然准时。”

  秦璟挑眉,正要开口,突然被一把拽住领口,直接拉进房内。

  甲士刚巧走远,宦者早被桓容打发,都无缘见到这一幕。

  房门合拢,舱室里静悄悄,唯有灯火跳跃闪耀。偶尔焰心-爆-裂,发出噼啪脆响,堪堪打破满室寂静。

  秦璟觉得有趣,并不挣扎,顺着桓容的力道行动。

  脊背靠在墙上,感受到扑在怀中的热意,秦璟终于忍不住想要出声。不想黑发又被拽住,未等他惊讶,人竟被拉低,温热的气息拂过下颌。

  下一秒,唇被生生堵住。

  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流淌,舌尖擦过,带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震颤。

  猝不及防之下,秦璟愣了两秒。

  察觉衣襟被扯开,继而是缠在腰间的玉带,眸光倏然变暗,刹那间反客为主,双臂探出,用力揽住桓容,使一个巧劲,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

  砰地一声轻响,室内有短暂的沉默,继而是低低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伴着模糊的懊恼,忽又戛然而止。

  灯火摇曳,两人的影子在舱壁上不断拉长。忽遇一阵风扫过,灯火晃了几晃,竟在瞬间熄灭。

  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衣袂的摩-擦-声,玉带落地的轻响,脚步声微有些踉跄,忽然磕碰到什么,发出一声钝响。

  寂静两秒,笑声再起。

  “阿峥,可先放我下来?”

  “……”

  “阿峥,暗中无法视物,还是……”

  声音忽然停住,笑声再不可闻。

  脚步声继续响起,这一次,中途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桓容摸到身下的绢被,暗道自己有先见之名。幸亏提前让人撤掉屏风,如不然,闹出的声响只会更大。

  念头堪堪闪过,走神仅是两息。

  随着热意袭上颈间,桓容再无法七想八想,脑子里很快成了一团浆糊。唯有牢牢抓住扣在脸颊边的手,合上双眼,任由记忆和现实融合缠绕,终不可分。

  乌发披散,似水波流淌。

  唇角微微翘起,立刻被另一人含住。

  黑暗中,漆黑的眸子似在发亮,仿佛能将人深深吸入,就此禁锢,再不容挣脱。

  桓容揽住秦璟的后颈,慢慢闭上双眼。

  一切的一切,全部归入黑暗,再无半点痕迹可寻。

  舱室内一片黑暗,无半点光芒透出。

  舱室外,甲板上,甲士巡逻走过,脚步声整齐划一。

  夜色中,海风阵阵,卷起层层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时而有水波翻腾,流线型的身躯一跃而出,在半空停留数秒,重又砸进水中。

  码头上依旧灯火通明。

  临时搭建的坊市不在城内,自然无需宵禁。

  多数店铺日夜开张,伙计和掌柜轮换着歇息,方便接待远来的客商。

  木杆高高架起,缠绕上粗绳,挂起成排的灯笼。

  多数灯笼样式简单,除了火烛外罩,没有太多花样。

  唯有十余盏样式不凡,灯光点亮,琉璃制成的灯面缓缓转动,一幅又一幅美人图和山水图呈现眼前,格外的鲜活,让人移不开双眼。

  许多商人见到后,都寻找附近商家询问,这些彩灯可能市买。

  商铺掌柜做不得主,只能让伙计登船禀报。

  桓容大手一挥,“卖,为何不卖?”

  彩灯是幽州工坊制出,本为讨亲娘和阿姨欢心。只是当初忘记吩咐,灯上的图样未必合两人心意。

  果不其然,南康公主和李夫人对美人图很不感冒,反倒对绘有走兽和飞禽的爱不释手。喜爱之余,更命人前往幽州,特地定制新灯,在宫宴时挂了出去。

  各家夫人女郎入宫赴宴,看到这样的彩灯,无不心生好奇。走近观看,发现其中机关,更觉新意。知晓是工坊所出,制灯的材料可以指定,归家后就列成单子,命人火速送往幽州。

  琉璃、美玉、琥珀、珊瑚、玛瑙、彩宝、珍珠、翡翠……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正经诠释出“买买买”的真谛。

  各家家主知晓情况,反应各不相同。

  有的压根没放在心上,淡然一笑再没过问,不过些许金银彩宝,九牛一毛,压根不值得放在心上。有的看过彩灯图样,觉得十分有趣,亲手为家中女眷绘制图样,题字留诗。

  王献之正巧回家探亲,话没说两句,温存更加没有,直接被夫人拉进书房,铺开帛布,意图昭然。

  半个时辰后,郗道茂捧着帛卷满意离开,往乌衣巷和谢道韫交流,彼此互通有无。

  王献之伏案悲催,和已经启蒙的儿子大眼瞪小眼。

  好不容易归家,本想和夫人一叙衷肠,温存些许。结果却好,夫人压根没这想法,开口彩灯闭口字画,夫君压根没心思搭理。

  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没有这笔字,连说几句话的待遇都不会有。

  “阿父。”王静之看着亲爹,俊秀的小脸满是同情,“阿母时常如此,习惯就好。”

  王献之:“……”

  “阿父难得归家,可能为儿讲一讲西域风光?”王静之大眼放光,眼睫毛呼扇呼扇,表情中满是期待。

  看着缩小版的自己,王献之终于笑了。

  反正严父的形象已经不剩多少,干脆更加放松,让王静之坐到身边,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儿子,口中道:“此乃吐谷浑所铸,传为前代吐谷浑王所用。为父赠与你,待你学有所成,为父定当奏请天子,许你选官出仕。届时,你可亲眼一观西域风光。”

  能得大君礼物,王静之自然高兴。

  不过,小郎君怀疑的看向亲爹,大君是不是忘了,他尚不到外傅之年,何言选官出仕?这个时候说这些,是否太早了点?

  “不早。”王献之笑道,“古有甘罗十二为相,今有袁氏子峰元服拜爵。我知你同谢家郎君交好,诗书礼仪不相上下,何不在兵法谋略上分个高下?”

  王静之很是诧异。

  “阿父是说谢家几位兄长?”

  “自然。”王献之笑道。

  “……”王静之默然无语。

  大君果然记性不佳。

  谢家几位兄长中,最大的比他足足大了七岁!

  这能放在一起比吗?

  即使年少聪慧,智力相当,力气的差距如何弥补?

  总不能让他向书院里几个兵家子出身的郎君学习,懂事起就向往着胸口碎大石,双臂抡铁锤吧?

  那会死人的!

  不提王小郎君如何郁闷,也不提王献之立下拼儿子的志愿,随着彩灯由宫内传出宫外,建康逐渐兴起一股风潮,先是士族,随后是庶人,连定居城内的胡人都纷起仿效,争相在家中挂起几盏彩灯。

  知晓情况后,桓容十分怀疑,后世的灯会是否会提前出现。

  只不过,后世的灯会是在正月,如今却有往三、四月靠拢的痕迹。

  烦恼数日,桓容渐渐想通,历史的发展总有规矩,与其在这里闹心,不如静观其变。说不定担心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即便发生也没关系。

  大不了直接下旨,在正月另办一场灯会。

  见识过灯会的热闹,知晓其中好处,无论士族高门还是寻常百姓,想必都会举双手赞成,不会出言反对。

  彩灯风潮从建康向外辐射,很快遍及附近各州,连临近的徐州和豫州都受到影响,出现一批专门制灯的匠人。

  青州和并州等地,因天灾连连又遇兵事,商人往来市货,多运送粮食、药材和布匹,类似彩灯一类的精巧货物极其少见。

  此番船队北上,挂出南地匠人静心制作的彩灯,自然引来不少关注。

  即便不是出自本意,但能做成几笔生意,开拓新的商品销路,对桓容来说绝对不亏,反而能大赚特赚。

  接下来数日,桓容和秦璟夜夜促膝长谈,张廉和贾秉郗超日日唇枪舌剑。

  唐公洛派人送来消息,如能保青州百姓平安,他愿臣服桓容,誓死效忠。

  “玄愔以为如何?”商定所有条目,确定彼此间的利益划分,桓容看向秦璟。

  “陛下宽宏,璟以为甚好。”

  两位大佬点头,负责谈判的张廉和贾秉等都是面露笑容,不见之前的风霜雪雨,彼此把臂言欢,无比的情真意切。

  不知晓内情的人看到,绝对会以为双方是挚交好友,说不定还有过命的交情。

  事情谈妥,秦璟收到夏侯岩送来的消息,心知不能久留,很快向桓容告辞离去。

  为送秦璟,桓容终于能走下商船,却没有太多的兴奋。

  站在码头上,目送秦璟一行走远,看着熙熙攘攘的坊市,想到接下来的计划,桓容深吸一口气,未做太久停留,转身回船。

  行动间,长袖被风鼓起,衣摆飒飒作响。

  苍鹰振翅而起,惊飞觅食的海鸟。

  惊涛拍岸,滚滚波涛中,两只海豚飞跃而起,溅起白色的浪花,眨眼消失无踪。

  桓容立在船头,双手握紧船舷。和刚来时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动作,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玄愔,保重。”

  海风席卷,带走他的声音,在晴空下不断飘远。

  秦璟似有所觉,猛地拉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响亮的嘶鸣。

  “殿下?”

  “无事。”

  伫立片刻,秦璟再次扬鞭。

  三百骑兵飞驰而去,身后只留烟尘滚滚。

  太元六年,七月

  秦璟率大军袭青州。沿途郡县得唐公洛密令,主动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至乐安郡,大军忽遇百姓阻路,为首者乃当地名宿,当面呈送血书,请秦璟代送长安。

  “仆等别无他求,只求官家能留唐公性命!”

  秦璟下令扎营,接下血书,并写成上表,命甲士快马加鞭赶往长安。

  秦策接到表书,见秦璟为唐公洛求情,明指朝廷不公,暗示如执意要取唐公洛人头,则青、并、幽三州民心尽失。

  “荒谬!”

  秦策大怒,当殿掷出表书,连带血书一同落地。

  群臣屏息凝气,都没有出声。

  “传朕旨意,叛乱之人罪不容恕!令琅琊王即刻发兵……”

  不等秦策将话说完,殿外突起一阵喧哗,继而是隆隆的鼓声。

  本是晴空如洗,万里无云,没有任何预兆,刹那间黑暗降临。

  有殿前卫高声禀报:“天龙食日!”

  “什么?!”

  群臣大惊,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秦策。

  官家刚要下旨,即有异象发生,莫非是上天示警?

  青州海港,众人见此天象,都是心生惊讶。

  市货的商人纷纷走避,凶汉们-袒-露上身,大力敲击盾牌,口中发出雄浑的喝声。

  桓容坐在船舱里,想到计划的每一个步骤,不由得心生诧异:算一算日子,秦璟的表书该送到长安。这个时候发生日食,莫非老天都在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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