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二左右看了看，先是见着了貌美的娇杏，当场搓了搓口水，响亮亮的朝她唤了一声，“娘子？娘子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王二的话，叫孙卓立刻侧身，将娇杏整个护在自己身后，阻断了王二的视线。
那王二不死心，开口露出满嘴的黄牙，“娘子，我是你相公啊娘子！”
又叫了几声见不着小娘子，王二才将目光往周家看去，见着人群中的周二伯娘，立刻激动得拉住了她的衣摆，“周二娘，再过几日就是婚期了，你怎么还没将她带回村里啊！”
二伯娘如遇到瘟疫一般，飞快将衣裙拉了回来，低声道，“我不认识你！”
周若迅在一旁看得都傻了眼，听闻娘亲否认，这才松了口气，挡在了他娘亲身边，“你是什么人，做什么拉我娘亲！”
这人，实在不像话。
身上衣裳难以蔽体不说，露在外头的皮肤黑一块红一块的，那红的看不真切，黑的却是一块块的污泥，比京中街边的乞丐还不如！
“娘亲？你是……你是周家的二哥儿？呦，你回来的真是时候，到时来我家喝喜酒呀！”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王二见那周若迅一脸的嫌恶，很有些不快，“你以往在家的时候，我还在你家中帮工呢！”
帮工……
这二字入了周若迅的耳朵，他忽然就记起了此人。
那年夏日他回家里，母亲正哭得伤心，说是家中的粮食被人偷了，那人就是这王二，他那时候捉住此人亲自将他扭送来的官府，怎么都不可能忘了！
那王二见他想起来了，当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怎么？记起来啦？”
“你那时候冤枉我，我可是在大狱里待了好几年！”
周若迅不敢置信的看着身边的母亲，而周二伯娘却是面如土灰，跌坐在地。
京兆尹这时候终于缓过神来，叫众人肃静，“堂下何人。”
那王二连忙不再拉家常，上前来跪倒在地，原本身上就脏，这时跪下才叫人见着他那一高一低的肩膀。
“大人，小人名叫王二。”
“你为何被拿来？”
王二忙磕头，“回大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京兆尹一皱眉，底下的衙役忙上前来答话，“启禀大人，按着周家提前写好的婚书，对方就是这王二。”
周若迅仍想反抗，“不对！我母亲为妹妹找的人家，绝不是此人！”
京兆尹却不理他，只审问那王二。
“是否确有此事。”
王二听闻竟是为他成亲的事抓他来，当即面露喜色，以为京兆尹是为他娶媳妇的，当下道，“大人明鉴，千真万确！”
“那周家二伯娘上月就收了我的银钱，整整五百贯呢！我可是攒了两年才攒够的！”
二伯娘当场大骂，“你胡说！”
王二却是狐疑，“周二伯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难道你要反悔？！”
二伯娘立刻就要反咬一口，还是京兆尹挥挥手，叫底下衙役好生将几个人的嘴堵上，才终于叫堂下清净了不少。
“你的钱是如何给她的？什么时辰给她的，可有字据？”
王二当下呸呸吐了两口唾沫，笑吟吟的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字条，“大老爷，这就是她当时写给我的字据，我都彻夜守着，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呢！”
那张纸页被端着送到京兆尹面前，京兆尹阵阵作呕，抬手叫一旁的少尹过来翻看，自己缓缓向后错了一步。
周若迅是秀才，看管他的衙役不好下重手，他竟当下冲了出来，跑上去直接夺走了那字据，只是打开看过了，反而是他当场傻住了。
那字迹，是母亲没错。
可母亲不是说，给妹妹寻的那人家家中富足殷实，人也周正，配妹妹再合适不过么？
为什么……为什么却是这个连廉耻都不知为何物的王二？他还是曾下过大狱的犯人……
周若迅一时间恍惚了，难道母亲信中说的那些，真的都是假的？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往娇杏处看去，却见她眼中清冷，显然对周家半点情分都没有。他有些拿不准了。
周若迅的模样，娇杏自然也看到了。
“二哥哥，你不该回来的。”
娇杏看了他一眼，缓缓低下了头，“你不回来，就不会知道真相，也就一辈子不会失望了。”
周若迅当下瘫倒在地，回身看着自己的母亲，哑口无言。
周二伯娘在儿子面前没了脸面，登时激动的冲破了衙役的钳制，扑上来大呼，“儿啊！你不要信他们的胡说！”
“娘没有，娘真的没有！”
娇杏眼看着周家二伯娘撒泼打滚，心底里是早就凉透的了，只是觉着有些可笑，目光流转，放在了周若迅身上。
这个儿子在二伯娘心中是何种地位，不言而喻。她甚至都不敢将她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告知儿子，就怕这个满腹圣贤书的儿子看不起她。
如今知道了真相，周若迅又是何种反应呢？娇杏唇角微勾，暗暗打量着。
只见人群中那周若迅原本瘫坐在地，不知为何忽然眼前一亮，竟是匍匐着到了周二伯娘的身边，涨红了脸咬牙开口：
“大人！我娘说不是她做的，我娘一定是被冤枉的，大人一定要明察！明察啊！”
很好。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娇杏躲在孙卓的身后，本以为自己会万分悲伤，毕竟她从小就崇拜这个会读书明事理的哥哥，也曾多次幻想过这个人人交口称赞的读书人会帮自己主持公道……
然而现在她明白了，周家除了祖父祖母，没有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娇杏忽然觉着很轻松，仿佛摆脱了心头最大的石块一样。
“周家此人，太不像话。”孙卓将周若迅的反应看在眼里，义愤填膺的暗骂着，“往后你离他远一些。”
孙卓的话说的老气横秋，倒叫娇杏想起了过世的祖父母，一时掩着嘴笑了。
孙卓不知她笑什么，担心她不以为然，反而凑过来更解释了几句：
“读书人重在风骨，愚孝是最要不得的，你可不要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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