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是久久的沉寂。
乔鹤卿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好半晌后脸上便恢复了冰冷，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想来是我认错了。”
“你……”
宛娘见他承认错认，便忙不迭的行礼，“老爷可称呼奴婢一声宛娘就好。”
“好，宛娘。”乔鹤卿揉了揉眉心，面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浅笑，“宛娘你伺候在宫中？是什么位子？”
“奴婢不过是一介绣娘，是三小姐收留，奴婢才有了一席容身之地。”宛娘说着，不自觉的就要拜下去，哪知方才那人还在远处，下一刻却上来扶住了她的手臂。
“起来吧，你不是我府里的丫鬟，不必跪拜的。”
宛娘一愣，想想似乎确实是有道理，便袖手立在旁边，只是侧身蹲福。
这样的动作，映入乔鹤卿的眼中，叫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
是楚楚，就是她。
若还有不确定，方才他接近她闻到的那股熟悉的桂花香气，也已经能证明她的身份了。
“这间厢房可还住得惯？”
乔鹤卿耐着性子，浅浅的问着。
宛娘怔怔点头，“习惯，比宫中的屋子大多了。”
“每日还不必做工，这都是三小姐的恩典。”
乔鹤卿淡淡的点头，“三小姐恩典你留在府中，你也不必就住在她的院子里。”
“外头还有间空院子，你这就搬过去吧。”
宛娘一愣，“搬院子？”她在这里住得就挺舒服的，好端端的换什么院子？
乔鹤卿跟了一句，“这里到底是女儿家的闺房，你又算不得正经的奴婢，还是搬出去好些。”
宛娘没有多想，当下就点头同意了。
乔鹤卿眸光中急急染上几抹喜色，转瞬即逝。见她答应搬出来，当下也就不在执着，撩着袍角转身离开了。
许管事带着人转眼就来搬宛娘的东西，院里莺语娇杏和笙歌立在那里，个个脸色阴沉。
“你们说，老爷那个笑是什么意思？”娇杏不解的问着，“难道……”
笙歌见许管事朝他们看来，连忙制止了娇杏，“快别说了。”
可惜他拦得住一个，却拦不住另一个，莺语当即半点不含糊的道，“老爷定然是瞧上宛娘了！”
“……”
其余两人皆讶然住嘴，莺语反而咄咄追问，“怎么？你们不觉着？”
“方才老爷看宛娘的眼神简直像是屏风上跑下来的老虎，非要将人吃下肚子不可！”
莺语越说声响越大，笙歌立刻抬了手掌堵住了莺语的嘴，带着她躲过了许管事飞来的眼风。
“无事不要随意议论主子！”
有了许管事背书，院里几人登时都住了口，眼看着宛娘的东西都被搬走，娇杏想了想还是追出院子问了一句，“管事大人，这宛娘是要搬到哪儿去？”
“她到底是我们小姐请来的，小姐问起我们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许管事睥睨了她一眼，似乎觉着她说的对，便从牙缝中冷冷的抛下一句，“搬到书房隔壁空院去了。”
书房隔壁……空院？
娇杏登时一时间都傻了眼：书房隔壁不是正院吗？正院里虽然老爷不常回来住，可也不算空着吧？
就算是空着，也不好就这么叫一个宫中的绣娘去住下吧？
三人一字排开颓然坐在廊下台阶上，好半晌都深陷震惊中无法回神。
莺语是先回过神来的那一个，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小姐和少爷年纪都不小了，老爷便是寻个续弦，大家也不会生气吧？”
“少爷不清楚，咱们小姐大约是会同意的。”
同意不同意的……人都去了正院……
娇杏说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算了算了，宛娘如何都是她自己的命，人已经叫接走了，咱们再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
说完，几个人一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该值夜的值夜，该早睡的早睡，该守院门的守院门。
最后还是笙歌淡淡的提了一句，“其实……老爷同宛娘若能善终，倒是真挺般配的。”
老爷乔鹤卿年轻时候就是这南唐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如今虽然人到中年，却也仍当得美男称号，若不是如此当年惊鸿一瞥，秦氏也不会一路从关外追到京中来。
至于宛娘，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众人都对她很有好感。
她虽然娇小，做事有些一根筋，但也因为如此，在她这样的年纪还留着几分单纯的气质，再加上五官小巧玲珑，叫人一看之下都难以猜出她的真实年纪，同他们老爷这么站在一处，竟确有些赏心悦目。
笙歌的话，引得莺语点头，“是啊，我方才也这么觉着。”
娇杏却冷着脸，“你们倒厉害，不过看了两眼就知道宛娘同老爷般配？这婚配大事那能如此轻易草率？”
“没什么事还是快快去睡觉吧！”
娇杏说完，独自匆匆的进了屋里，倒叫莺语和笙歌立在院里，面面相觑。
“她眼看就要成亲了，这样脾气也不知道谁人受得了。”莺语抱怨了两声，回身不小心同笙歌四目相接，立刻如被烫了眼睛一般退缩着，“我去烧水了！”
笙歌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莺语已经入兔子一般躲进了茶房去。
眼下小姐还没回来，她烧什么水？明显便是在躲着自己。
笙歌叹了口气，转身也回了门口。
夜色中渐渐恢复了宁静，天色还冷着，故连声鸟叫虫鸣都不曾有，笙歌靠在门上假寐，不一会便做起了梦。
梦中到处都是红色，听闻似乎是娇杏成亲，他亲自帮娇杏操持，忙里忙外但脸上一直挂着笑意，梦中他还见着了娇杏的相公，那人是个国字脸的老实人，他说了许许多多的吉利话，甚至帮着对方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接了出来。
吹拉弹唱中吉时到了，两边拜过了天地，笙歌忽然见着了小姐，小姐笑着令他去掀新娘子的盖头，笙歌觉着不太合适，可小姐这般命令他也就只好听了。
红红的盖头被他伸手掀起，惹眼的红从他眼前略过，下一刻笙歌就见盖头下莺语的脸正笑吟吟的望着他，“笙歌，我成亲了，你高不高兴？”
睡梦中，笙歌生了满身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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