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夫子起身了，乔若颜立时带着丫鬟莺语便往弄梅轩赶。
一整个白日过去，雨势都没有削减的意思，乔若颜一时也顾不上傅云了，一心想着青莲夫子。
“夫子。”
进了屋里，瞧着院里似乎是把冬日的棉被拿出来给夫子用了，这才见夫子的脸色好了许多。
乔若颜见着厚厚的棉被，便知道了夫子的病情有多严重。
一时间，她犹豫了。
夫子的身份同她有什么关系？横竖她也不过是个听夫子讲学的学生，夫子的过往同她无关，未来怕也同她关系不大，何苦为了一个所谓这真相，去逼迫这样一个孱弱的可怜人？
乔若颜犹豫了，可面前的夫子此时却是一派坦然，如同做好了全部准备一般，朝她和蔼的笑了。
“若颜，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真替你娘亲高兴。”
乔若颜听得糊涂，“夫子？！”
青莲夫子脸上依旧挂着笑，“一直没能说出来，不过是近乡情怯罢了。”
“没想到弥留之际，竟也看开了。”
弥留之际，这几个字沉重的叫乔若颜无法呼吸，“夫子，你的身体还好的很，如何能这样说自己？！”
乔若颜的话没有动摇夫子分毫，她望着乔若颜红润健康的脸庞，缓缓伸出了枯槁的手来，“以后也要好好的，如你娘亲那般勇敢，知道么？”
乔若颜听得一头雾水，“夫子竟识得学生的娘亲？为何夫子一直不说？”
乔若颜的话打断了夫子，门外的区妈妈忍不住推门进来，立在了二人中间，中规中矩的朝夫子行礼，“王妃，你这又是何苦呢？”
王妃？
乔若颜登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子惨白着一张脸，缓缓的摇头，“区妈妈，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早已不是王妃，你如此唤我，便如同咒我早死！”
区妈妈依旧面不改色的立在那里，只是神色复杂了不少，她望着青莲夫子许久，终开口道，“奴才有罪……”
难道夫子的病更重了？！乔若颜听了他们的谈话，不得不做出了这样的猜测，“夫子！你好好保重，这样的小病御医能治的！”
哪知夫子只是对着她笑了笑，“若能医治，我早就痊愈了，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若颜。”
乔若颜听着夫子唤她的名字，不知怎么，竟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夫子说认识自己的娘亲，而区妈妈这个宫里来的妈妈却唤她作王妃娘娘……宫里的王妃能有几个？一只手便能数过来。
三王妃自成亲便随着三王爷开府了，宫里人没机会认识她，反而是——
想到这一节，乔若颜的脸色立刻一沉，惊诧的望着面前的夫子，颤抖的问出声来，“夫子你！你可是‘故去’的五王妃、是殿下的娘亲？！”
这不可能！乔若颜一直在劝说着自己，五王妃已经死去十年了，灵隐寺里还有王妃的牌位，寺里众人都能作证，十年前五王妃确实离世了，可现在——
青莲夫子迎着乔若颜惊讶的目光，缓缓的点点头。
“若颜，不要同婉儿提起。”
在乔若颜得知青莲夫子的身份之时，夫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而第二句则是，“我快死了，不要叫婉儿伤心两次。”
乔若颜几乎愣在了那里，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你、你真的是五王妃？！”
不等夫子在说什么，乔若颜匆忙在自己的腰上摸出李婉赠与她的那个结，那是寺庙里说的，五王妃所创的，是她独有的！
“你、你可会打这样的结？！”
乔若颜的话问出口，夫子抿着嘴微微一笑，从身边的针线匣子里取出一段红绳来，三两下打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结递给了她。
“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个。”
这下乔若颜彻彻底底的信了，信面前的人便是已经死去十年的，殿下思念了十年的五王妃殿下！
“王妃如何、如何成了这样……”
青莲夫子伸出手来，缓缓的抚摸着乔若颜的头顶，气若游丝的道，“你叫我一声姨母吧。”
“我同你母是情同手足的姐妹，你小时候我还曾抱过你。”
乔若颜痴痴的望着面前的五王妃，开口唤道，“姨母。”
娘亲那边的亲人，她还一个都不曾见过，乔若颜这一声姨母，倒叫她自己先红了眼圈。
“好孩子。”夫子抚着她的头，眼圈亦同她一般泛了红。
“……本来不打算向任何人说起，没想到却叫你寻到了把柄。”夫子的话说的轻巧，可她手上暴起青筋，显露出她的吃力，叫乔若颜十分的心疼。
“这样也好。”夫子缓缓的一笑。
乔若颜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回身去看区妈妈，“你一开始便知道？！为何不同殿下说起？！”
“姨母！便是你这样病着，怎能不同殿下说？！”
区妈妈垂下了眼睑，一语不发。
夫子靠在床榻上，缓缓的开口，“本就已经是个死人……何故还来搅了你们的生活？”
“姨母！”乔若颜伸手扶着夫子的胳膊，道，“殿下思念了你整整十年，姨母既然活着为何不来寻她？！而是叫她孤苦伶仃一人在那吃人的深宫中浮沉？！”
夫子一口气难提上来，嘶吼着痛苦不已。
区妈妈马上捧了一碗浓稠的浆子，缓缓为夫子灌下，才止住了夫子的咳。
“乔小姐想知道的事，还是叫婆子来说吧。”区妈妈摇头制止了夫子再度开口。
区妈妈一点点道出了这几日与夫子相认的经过，乔若颜才明白，原来区妈妈也不过是前几日才确认了夫子的身份。
“我曾跟在殿下身边伺候过许多年，所以那日见了夫子便觉有几分亲切，奈何殿下的容貌变化太大，一时都不敢相认。”
青莲夫子靠在榻上，艰难的笑了。
区妈妈接着道，“这院里，认出殿下的不止婆子一人。”
“还有那日进园子里来弹琴的先生。”
乔若颜几乎听不进去，她一心想着如何能叫李婉进来，能叫李婉明白她的娘亲还在世上，她的母妃还好好的活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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