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晚了，虽然皇帝早早的下令开宫门，可到底兹事体大，至深夜那些滞留宫中的众人都还没有散去。
皇帝手拿折扇，见着宫门口堵得乱糟糟的，不能叫丞相过来说话，直觉无趣。
“摆驾，朕去瞧瞧皇后。”
王福随侍在侧，连忙唤着步撵，一行人往皇后宫里去。
皇后宫前，皇上早早的下了步撵，似乎心情很好，脚下步子都带着风，叫王福等人险些跟不上。
“皇后可歇了？”
明黄的袍子出现在宫门口，叫皇后宫中的下人们都骇得生生跪倒在地。
“参见陛下！”
见他们一个个都不出声，皇帝干脆几步进了宫中。
皇后正捧了茶勾画着太后殡葬的事，冷不防见了陛下来，连忙叫人把东西都撤了，匆忙起身行礼，“妾不知陛下过来，未曾远迎。”
皇帝一脸不在乎的表情，瞧着她桌上的东西被收了，想着她大约也是在处理太后丧事，便没有多说什么，“朕还以为你早歇下了。”
“既还醒着，就陪朕说说话。”
皇帝撩袍坐在了矮炕上，那炕桌上铺了席子，这时间坐上去冰冰凉凉，倒将皇帝心里的急火去了几分。
皇后见了，忙叫人伺候着，自己也卸去了头上大半的饰物，只留些寻常簪钗，提着裙摆坐在了陛下对面。
二人如百姓中的寻常夫妻一般，就着炕桌吃茶剥栗子。
“这还是北桑进宫的那一批吧？”皇帝剥开了一枚，填进了嘴里。
皇后回应着，长长指尖将栗子肉剔出来，一枚枚摆放在一旁的碟子里，笑着，“正是陛下赏赐的那一篮。”
皇帝笑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吃都舍不得，硬生生留到现在。”
皇后剥了一碟子的栗子肉，将面前的碟子放在了皇帝身边，自己擦了擦手，“陛下说的是，臣妾下回定早早就拿出来吃了。”
皇帝只是想同她说说话，可见着面前那一小盘剥得细致的栗子肉，再瞧皇后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一时间吃栗子的心思也淡了。
回过神来，皇帝将自己过来的目的提了起来。
“朕今日听王福提起乔丞相府里的三小姐，似乎是个不错的人。”
“你着人打听着，把她叫进宫来说说话也成。”
皇后一顿，有些不明白。
一个相府的小姐，还是庶出，连头衔都没有，她叫进宫来做什么？
她娘家虽然是秦家的别支，可也不是连个说话的女儿都没有。
难道……
皇后想不通，低眉应下了：“陛下说的是，臣妾记住了。”
这时候，宫里传了水，正是到了该歇着的时候了，皇后眉眼微抬，望着皇帝衣袍上的龙纹，暗暗期许。
皇帝见着宫人们把水抬进屋里，直接干脆的起了身来，“好，你记得就行。”
“朕不过来散散，你接着忙吧。”
皇帝说完，叫了王福点了灯，还回书房去了。
皇后匆匆忙忙下榻来行礼，可皇帝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急匆匆的就走了。
“竹语。”
皇后叫人扶起身来，脸色有些不大好。
“娘娘，可有吩咐？”
“水抬出去，本宫乏了。”
竹语等人搀着皇后在铜镜前坐了，小心拆着娘娘头上的饰物，不敢有半分差池。
皇后瞧着铜镜中那模模糊糊的鹅蛋脸，浅浅的叹了口气。
陛下特地到了她宫里来，却一刻不停的离开，只是为了那乔家的庶出？
皇后这阵子出奇的烦躁，太子眼看着就要封妃，太后却在这节骨眼上去了，去了就罢了，太后身后的袁家如何应付？
没了太后的支持，袁家自然是靠不住的，难道叫太子仍娶那袁家的小姐？再往后宫扶一个姓袁的？
皇后思虑极重，缓缓的闭上了眼。
竹语小心给娘娘通着头发，眼看着娘娘额间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从终于松了口气。
“娘娘有什么忧心的？娘娘是这后宫的主子，如今陛下也往娘娘这里来，怎还会有不顺心的地方？”
皇后向来信任竹语，微微一笑道，“是人就有烦恼事，本宫又不是圣人。”
竹语道，“奴婢瞧着，娘娘不是圣人，也胜似圣人了。”
竹语说着，往自家娘娘清减的脸庞看去，眸子里止不住的心疼，“娘娘这为了太后日日亲力亲为的伺候着，如今太后娘娘去了，娘娘还是得不了清闲。”
“这人一去，往日做下的那些事无论如何也没人提了，那娘娘先头受的那些苦——”
皇后厉色喝道，“竹语！”
“娘娘，竹语失言了。”竹语自然知道自己的话不对，可主子爱听的，她就算受责罚自然也要提上一提。
皇后不悦的挥退她，“你下去，去领二十个板子，明日来回本宫。”
竹语道，“是。”然后毫无怨言的只身退去。
皇后身边换了个小宫女来，虽然手脚不如竹语利落，可皇后却奇异的心情好了许多。
是啊，太后去了。
她这个皇后就真正是后宫的主子了，只要她能稳稳的将这皇后的位子坐下去，不管谁将来做了皇帝，她都能置身事外，福祚绵长。
如今陛下不来她宫里又如何？她的日子在后头，何必急在眼下？
况且，这些年太后对她做下的那些事，皇后不信陛下不清楚，只要她能一如既往的对待陛下，那陛下必然对她起怜悯之心。
皇后想通了这些，虽然梳洗过后，却又不急着睡了。
她命人摊开了纸页，接着筹划起太后的殡葬事宜来。
“孝衣各宫预备七件，妃嫔以上的再每人多三件。”
皇后说着，底下有宫人计数，之后提醒道，“娘娘，妃嫔以上宫中太多，奴才觉得不如级别再向上提一提？”
皇后一愣，是了，陛下这半年来升了许多人的位分，如今妃嫔一级就有数十人。
难不成陛下是想要将那乔家的三小姐召进宫里来？
皇后落笔，难免想到这一层去了。可也不对，太后的三年丧期中，连太子亲事都要朝后推，陛下怎可能在这时候纳妃子？
皇后再度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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