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本宫一样，没有娘亲。”

　　李婉的目光落在了夫子的身上，眼看着母妃听了她的话浑身颤抖，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可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不过，本宫比她幸运的多。”李婉道，“她的娘亲死在她面前，本宫却根本不记得母妃的模样。”

　　“从本宫记事起，本宫的母妃就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这般说着，回忆起过去，李婉没忍住，终于还是红了眼眶，“她日日都在那灵隐寺里。”

　　“本宫跟着妈妈日日坐着颠簸的马车去寻她，她却日日对本宫避而不见。”

　　青莲夫子，或者说五王妃楼兰，此时面对着自己的女儿，涕泪俱下，“我……”

　　“夫子，你说我母妃当年，为什么会对我避而不见？”李婉的嘴角还带着笑，可眼眶里的泪已经缓缓的滴落。

　　楼兰歉疚的望着自己的女儿，缓缓的开口，“说不定，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李婉这么多年，从没想过，此时忍不住问，“什么样的苦衷？”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人拦着一个母亲见自己的女儿么？！”

　　楼兰这时候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女儿已经知道了真相，所以反而不在乎了，艰难的在榻上伸出手，握住了李婉的手指。

　　李婉如同被烫到一般，急忙后退了两步，手也飞快的闪开了。

　　楼兰的脸上显出受伤的神态来，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把其中的事由，向女儿说清的，“那时候，时局太复杂了。”

　　“若不是师太，她一天都不可能活下来。”

　　李婉知道，这就是当年的真相了，可她听了仍旧不解，“那时候大家都住在宫里，父王也开府都不曾，能有什么危险？！”

　　“便是都住在宫里，才招来了祸患。”楼兰想通了，也不在避讳女儿的目光，她直直望着女儿，希望能取得女儿的谅解。

　　“这里面的事，你或许听不明白，不过母妃会一点一点和你说……婉儿。”

　　这一声“婉儿”，叫李婉怔在了原地。

　　“母妃都是这么叫你的，你还记得么，婉儿。”

　　原来，她的母妃也曾疼过她，爱过她么？李婉不敢奢望，毕竟她这么多年生活在宫里，所听到的都是宫人对母妃和父王的诋毁。

　　如果不是区妈妈前几日的提醒，她大约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李婉的身形渐渐僵硬了许多，她无措的一笑，“夫子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真的到了母妃认她的时候，李婉还是退缩了。

　　夫子的称呼，叫楼兰忍不住心凉，可联想到女儿这些年受到的委屈，那一丝一毫的心凉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楼兰仍旧定定的望着她，拭去了泪珠，温暖的望着她唤道，“婉儿，这么多年母妃好想你。”

　　“可太后娘娘不许母妃见你……后来母妃被送去灵隐寺，更不敢见你……”楼兰说着，原本苍白的脸色跟着泛起浓重的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叫李婉措手不及。

　　“你——”李婉立在门边，更加的手足无措，“你哭什么。”

　　楼兰听了狼狈的擦着眼角，急忙道，“不、咳咳，我不哭。”

　　“你是被人送去灵隐寺的？不是自己要出家的？”李婉已经过了落泪的时候，更多的将心思放在了真相二字上，忍不住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当初发生了什么事？！”

　　楼兰借着屋里昏暗的烛光，终于光明正大的望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缓缓的开口，讲起了那段尘封的往事。

　　原来，一切都与李婉记忆中不同，亦与她听来的大相径庭。

　　“那一年，先帝还在位之时。先帝仁慈，对我多有照顾。”楼兰道，“我考入了国子监，同乔丞相同期入朝为官。因着我女子的身份，在朝中备受排挤，那时候先帝便派我去常丘。”

　　“原本先帝是想叫我能在常丘为官，毕竟我是女子，在京中太容易招来议论。可谁知，我在常丘结识了一些人，其中便包括你的父王。”

　　父王那时候就在常丘？李婉想问，但却不忍打断夫子气若游丝的陈述。

　　楼兰仿佛回忆起那时候的美好一般，边说着脸上挂着一抹笑，“那时候你父王还不过是个年轻人，连同如今的陛下，还有乔丞相，我们几个在常丘几乎度过了人生中最快意的一段时光。”

　　接着，李婉便看着夫子的脸色迅速的黯淡了下去，“可惜，再坚固的友情，都抵不过权势。”

　　“我同你父王成婚后不久，先帝就驾崩了。那时候我同你父王已经有了你，并且打算带着你到常丘去定居。可谁知，中间生了波澜。”

　　原来，她的父王和母妃，原本想着带着她离宫，到常丘去居住……这些李婉从没听宫人提起，就连皇奶奶都——

　　“太后以先帝之名，要你父王继承大统。”楼兰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提都不愿意提起，甚至恨不得能三言两语立刻揭过，“你父王不肯，就被他们软禁起来。”

　　“他生怕怀有身孕的我也受到牵连，就写了一封休书，叫人安排将我送去了灵隐寺。”

　　李婉听到这里，已经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奶奶曾叫父王继承大统？！这如果是真的……李婉自然知道宫中夺嫡是怎样的凶险，虽只这几个字，可没来由的，就叫她屏住了呼吸。

　　“可没想到，我还是被太后找到了。在你生下没多久，就听闻现在的陛下登基了，而你也被太后抢走了。”

　　“宫里的人同我说，你父王死了。”

　　楼兰说着，一时间泪如雨下，“我这一辈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听闻你父王的死讯之后去寻死——”

　　“婉儿，是母妃对不起你！是母妃那时候没了活下去的勇气，是母妃没用！”

　　楼兰伏在薄被上，哭的难以自抑，喉间阵阵发紧，叫她哭泣之中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

　　“母妃，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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