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吧，周家的事，我都告诉你。”
孙卓一愣，过后忙忍着痛提笔，口中连连同她道，“姑娘终于下了决心，这户人家实在霸道，姑娘再不能心慈手软了！”
好不容易有府里小姐少爷追究此事，他定要帮娇杏好好应对才行。
“好。”娇杏的眼不自觉的看着孙卓不对劲的手臂，眉心紧皱。
孙卓却没发现，只笑着摊开了状纸后头的一页白纸，细细的问着，“姑娘，有一点孙某一直没有明白，你家中还有伯母，为何这么多年来没有联系？”
“我是小时候被周家祖父祖母收养的孙女。”
“那祖父祖母不顾大伯二伯反对接我入门，两位老人便被儿子们赶出了院子，祖父母带着我住在村子里的破庙中，一住便是十年。”
孙卓听得几乎愣住。
收养？
原来娇杏姑娘竟不是周家人？
“那为何他们……”孙卓彻底不明白了。
娇杏也不急，只缓缓的说着，“从小，祖父母手上便不宽裕，他们年迈仍做佃户，我年纪小帮不上忙，便是在伯伯伯母家做工换饭吃，一个夏天浆洗扫洒，总能换十几个馍馍，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每每入冬，祖父母年纪大了无人雇佣，偏偏年节前后积蓄的粮食还要被大伯二伯分去大半……”
孙卓呆住了。
他年少家贫，年幼时候却没尝过什么穷滋味，听着娇杏的话，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这样的冬日过了三个，第四年祖父母就没能熬过去，过世时候两人加在一起还不如大伯一人的重量。”
娇杏鲜少提起旧事，今日这番想起幼年事，整个人抖如糠筛。
“太冷了，那样的天气太冷了。”
“若是……若是我能早一年，哪怕早半年入相府来，两位老人恐怕还能多撑上些日子……”
孙卓本以为那周家不过就是欺负孤女，哪里想到周家大伯二伯竟冷血无情到这般地步，而娇杏竟同周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他们竟也下得去手！
孙卓听得义愤填膺，看着娇杏眼中浓浓的恐惧，登时怒发冲冠，“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娇杏你别怕，我一定在状书上写明，绝不放过他们！”
娇杏阴郁的神情中依旧没见半分阳光，那些记忆太可怕，可怕到她根本不能轻易碰触。
娇杏惨淡一笑，禁不住自言自语：“不放过他们？”
“他们才是祖父母的亲生儿子，我不过是个捡来的野种，凭什么去状告他们？”
“就是周家族人都到齐了，也不会有人听我一个丫头片子的话。”
孙卓皱眉，“姑娘？姑娘？”
“这是二伯娘说的，我去找理正，理正却不给我开门……可怜祖父母尸首在冰天雪地里都难入土为安……”
娇杏说着，头低得更低了，恍惚如回到过去似的，她下意识的蜷缩了起来。
“姑娘，今时不同往日！”
孙卓思索了半晌，还是上前来扶住了她的肩膀，“别怕，这次不同！”
“这次有三小姐为你撑腰，相府门前劫持丫鬟，只这一条周家就不可能善终！”
“娇杏，你现在 只要将周家的所作所为再说的详细一些，我们定能一举定他们的罪！叫他们绝无翻身的可能！”
肩膀上的大手很是温暖，这是娇杏在周家村那些日子，从未感受到的支持。
她那时候挨家挨户的敲门，却是一个敢开门的都没有，他们都姓周，都是周家的族人，都不肯得罪周家大伯二伯，唯有年幼的莺语，比她还小两岁，从篱笆墙底下悄悄给了她一个窝头……
“姐姐，我二娘把我卖到城里了，过两天我就要去了。”
“姐姐，我娘也可怜你，可她说没用的，周家族人众多，他们护短护得厉害，你是外姓人，就算是说破大天他们都不会帮你的。”
“你不如同我一起去京中，只要同徐家婆子签卖身契，就能拿几个铜钱，这样姐姐后半辈子也能有指望不是？”
小小的莺语知道什么？娇杏知道，那都是莺语的大娘交代的。大娘是他们家中被拐卖来的，同她也算同病相怜了。
娇杏那一日回了破庙里，见着二老的尸身已经开始乌青发臭，便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找徐婆子签了卖身契，她用那几个铜板买了一口薄薄的棺材安葬了老两口，之后连夜搭了大车，早莺语一步进了相府里。
那之后，她因为极度的不安全感，在秦氏那里低眉顺眼的伺候了好几年，才又因为莺语好不容易活了下来。
事已至此，她原本再不打算同周家有任何牵连的。
却没想到周家会突然罩上她，甚至……还刺伤了孙卓。
昨日里大伯娘口沫横飞的承诺，叫娇杏冷笑出声。什么为你精心挑选了五六年，终于觅到良善人家，什么你大伯二伯也只是想叫你祖父母地下安心——
都是谎话！
若大伯二伯有一丁点良知，就决不能看着祖父母形销骨立，还狮子大开口分掉他们整个冬日的口粮！
娇杏深深的陷入了回忆，回过神来时，孙卓正红着脸立在她面前。
“你……”她诧异不已，看着孙卓清俊的眉眼，一时晃神，直到看着孙卓捻着帕子为她擦拭，才惊觉泪珠已经挂满两颊。
“那些事都过去了，等到开堂之后周家一定会被绳之以法，姑娘再不用害怕了！”
孙卓说得义正言辞，娇杏却没听进去多少。
眼前人双眼中的光亮，让娇杏切切呆住了。
孙卓距离娇杏很近，近得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他红着脸，却还是倔强的为她擦拭着眼泪。
他见过娇杏姑娘多次了，她身为三小姐身边的丫鬟，举止有度样貌出色波澜不惊。他以为她是平安顺遂长大的，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关于前头主母的风言风语，娇杏也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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