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楚姨娘她怎么就——”
“小的说错了。”
许管事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乔鹤卿原本眼神凌厉，可想起前尘往事，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起来吧。”
“当年事都是我不好，才叫楚楚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虽然老爷这般说，许管事还是跪在地上，半点不敢动作。
乔鹤卿再度叹了口气，不去理会许管事，反而上前解开了宛娘的包袱。
那包袱是粗布做的，乔鹤卿伸手解开，映入眼帘的先是各色丝线。
“楚楚这么多年，就凭借刺绣为生？”乔鹤卿眉心中满是疼惜，摩挲着那些丝线，追忆起了过往，“楚楚未出阁的时候便曾因绣工名满天下，她又擅长作画，曾下了很大的功夫将自己的画作转为绣品……”
“寻了她这么多年，我是如何都没想到楚楚会去做绣娘的。”
“这些年，她定受了不少的苦啊。”
乔鹤卿说着，眼圈泛起几缕红血丝。
包袱的外头放了不少丝线，底下一层却是各色伤药，瓶瓶罐罐数量不少。
乔鹤卿见了，不由将丝线放下，取了一瓶拿在手里，“这是什么？”
许管事这时才敢抬头，“老爷，仿佛是药膏。”
“我知道。”乔鹤卿阴沉着脸，脑中闪过几个不好的联想，“她为何随身带着这么多的药膏，是身上有伤吗？”
“谁人敢伤她！”
在许管事看来，老爷眼下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一旦提起楚姑娘的事便激动非凡，叫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老爷，咱们方才见着楚姑娘，她身上并未有伤啊。”
底下人的一句“楚姑娘”，叫乔鹤卿听了不住的点头，“对，对！”
“她没受伤，那这些伤药在她包袱里，一定是有缘由的！”
乔鹤卿说着，脸色登时缓和了不少，可紧接着，又骤然低沉了下来。
许管事在旁看着战战兢兢，“老爷？怎么了？”
乔鹤卿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沉思着匆匆翻起那包袱来，见其中除了丝线伤膏，便不过几件寻常旧衣裳，只是乔鹤卿翻过了却仍旧不安心，终于的，他朝身边许管事问了一句：
“这么多年，你说楚楚可曾再嫁人？”
至于她为何不认的自己，乔鹤卿还没弄明白，首先却担忧起这一点来。
许管事也有些迟疑了：毕竟这楚姑娘一走就是十几年，成亲嫁人是在正常不过的。
底下人的迟疑，叫乔鹤卿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许管事跟着一凛，想起一个论点连忙就答道，“老爷，楚姑娘若是成亲了，为何会独自一人入宫做绣娘？”
此话甚说得通。
乔鹤卿点点头，许管事仿佛受到了鼓励，连忙接着道，“若老爷不放心，横竖楚姑娘如今都在咱们府里，查查她的户籍，将那些不合适的退了便是。”
许管事说的欢腾，突然记起自家老爷是从不愿动用私权的，便慌忙收敛了，再度跪在地上请罪，“小的口无遮拦，请老爷责罚！”
哪知许管事跪在地上等了半天，高位上那一向铁面无私的乔丞相捋了捋胡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说着，他甚至立刻提笔，“我这就写封信给京兆尹递去，叫他无论如何要查出楚楚的户籍，但凡查到夫妻关系便立刻解除了！”
“此信你这就送去，不能耽搁！”
许管事很是讶然，看着老爷龙飞凤舞的写好了那封信递给他，转瞬间就彻底颠覆了老爷一直以来在他心中的伟光正形象。
这……
许管事捧着那信封，看着上头墨迹未干的京兆尹亲启几个字，忽而忍不住想起了年轻时候。
那时候他初初跟着老爷，是老爷身边的书童。
老爷从小迂腐，读书时候更甚，而唯一一次的破格，便是拉着他在某个和煦的午后，跑去了楚将军府外的围墙底下。
“少爷！少爷该去国子监上学啦！”
“闭嘴。”
“少爷，再不去老夫人该罚奴才啦！”
“叫你闭嘴。”
许管事那时候不懂老爷立在围墙上看什么，直至过了大约两年，一男子打扮的女子立在围墙底下，见了他们老爷便叉腰开骂，“日日过来看什么看，别以为我没注意你！”
那一日，他家老爷闹了个大红脸，本就不会和人争辩的性子，那一日更是断断续续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
“我什么我，舌头叫猫咬走啦？！”
那女子长发束在脑后，多年后回想起来，许管事都忍不住称赞一声：那人真是他多年来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从那以后，楚姑娘同老爷的梁子便结下了，及至后来楚姑娘也入了国子监，同老爷同桌同窗，在许管事的回忆里，那时候的老爷同楚姑娘一道，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
之后发生的种种，每每叫许管事回忆当时，总觉着如一场美梦似的。
旁观者如他都这般觉着，更不必说当事人，他家主子了。
乔鹤卿写完了信，见许管事跪在那里不动弹，立刻拢了眉头，“还不去？！”
许管事连忙起身，“奴才这就去！”
奴才？
乔鹤卿挑眉，他这个管事可是许久没有自称过奴才了。
他并未多想，收了包袱便叫暗卫重新放了回去。
上天能叫他再度见着楚楚，就说明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未被彻底斩断，乔鹤卿心头微甜，可想起现如今京中的局势，不由冷静了下来。
他的楚楚突然出现，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乔鹤卿当夜里辗转反复，竟是一直没有合眼，及至外头小厮催着，才知道竟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
“许管事回来了吗？”他开口问了一声，外头那人忙道，“回老爷，未见管事大人。”
“罢了，去泡一壶浓茶来。”
说着，乔鹤卿起了身，叫人伺候着穿衣束发，预备着往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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