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墨很无聊,苏阮很惆怅。
于是她的眼睛胡乱瞟着,瞟着瞟着,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黑亮的眼珠里似乎能看到她自己的影子。
姜淇澳不知何时将目光凝在了苏阮身上,勾唇一笑,握住了苏阮无规则在砚台中乱画的手,“你不累么?”
轰!
苏阮觉得她要被煮熟了,脸颊烧得像开水一样就差冒烟了,可偏偏凝着姜淇澳的眼睛,让她无法别过目光逃开这桎梏。
“这究竟是磨墨,还是在玩墨?”姜淇澳取出苏阮手中的墨条,将她染了墨汁的手指摊开在掌心,丝毫不顾那墨汁会污了自己的手,格外细腻的,抽出案上宣纸,一点一点仔细的替她擦拭起来。
那样细心的姜淇澳,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的珍宝,偏偏迷离的眸光此刻格外澄澈,不见昔日阴鸷张狂,唯余纯净。
他一定是把自己当做沈皇后了吧……
苏阮飘忽不定的思绪慢慢回拢,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却被姜淇澳用力握住。
“红袖添香,若都如你这般,朕这上好的青墨可写不出几个字了!”
指间本就只染了一点墨痕,姜淇澳细致的一点一点擦去,却用了许久的工夫,久到苏阮几乎以为姜淇澳原本就该是这么个温文儒雅的性子,也才对得起淇澳二字的风雅之章华。
“婉儿,怎么不说话了?”姜淇澳放下手中揉皱了的宣纸,抬起头来,“刚才在念叨什么呢?”
苏阮很想告诉他,自己是顾晚,不是什么沈皇后,于是,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陛下,臣妾是顾氏晚儿,是日暮向晚的晚。”
姜淇澳面色不动,点头将目光又放回了奏折上,“朕知道,朕唤的是婉容如胭的婉,那个婉儿,不在了。”
这一刻的姜淇澳像一只受伤的猛虎,蜷缩一团却向苏阮展露出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难道只是因为这张脸,抑或是那个浮想联翩的名字?
“陛下很爱沈皇后么?”苏阮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样的姜淇澳实在太稀罕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这么好脾气的第二次。
“爱?”姜淇澳冷然一笑,温馨的气氛迅速冰冷下来,他坚定地抬起眼眸,已经恢复了那个睥睨天下缔造盛世的君王之态,“朕爱这万里江山,社稷天下。”
苏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拾起墨条规规矩矩地又画起了圈圈,不敢再说话。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宣室殿,苏阮的手腕已经重的抬不起来了,墨条不受控制地跌在砚台里,只剩下了很短的一段,浓浓的墨汁溅在御案上,映出一点亮光。
言氏小产重伤,林氏被禁足于椒房殿,老牌外戚与新生的军中少将言默,作何对决,应该会在今晨吧。
所以姜淇澳彻夜不眠,恐怕就是在思考如何能将这一碗水端平。
“退下吧,”姜淇澳突然开口,放下了手中朱笔,“更衣。”
苏阮尚未回过神来,殿后一串内侍鱼贯而出,两个侍候着自己往后殿去,剩下的紧张而有序的服侍姜淇澳更衣洗漱。
言夫人小产后的第二日,百官上朝之时,便看到一架轻纱软轿十分张扬的自宣室殿中抬出,不急不缓地从众人视线中穿过,那轿辇上的美人,极似故去的沈皇后。
苏阮只注意到跪在最前台阶上的武安侯林修看到她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旋即轿辇离去,只余下高耸台阶,天光暖洋。
那之后,苏阮如一般嫔妃那般入宣室殿承宠,楚王也不曾来找过她,林氏还是如之前一般死在寿宴后半月之日,言氏由于小产重伤卧病,后宫中,一时安静下来。
然而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却是一刻不停。消息传进闭塞不通的昭台殿时,苏阮听到的,居然是群臣力荐楚王姜揽钦为储君皇太弟。
姜淇澳正值盛年,不及而立,此时被众臣逼着要立皇太弟,自然是万分恼火的,可偏偏嫡亲的娘压在头顶,他又无子,对姜揽钦轻不得重不得,加之匈奴战事吃紧,整个人都暴躁了许多。
这些消息都是姜揽钦告诉她的。
苏阮却不知道这种时候,姜揽钦为何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跑到昭台殿里,对着殿前那千竿翠竹,兀自出神。
“臣妾见过楚王殿下。”苏阮摸不透楚王与顾晚的关系,却记得他当初那句听话,听姜淇澳的话。
“你倒真是不傻。”姜揽钦转过头来,“顾晚,本王当真小瞧了你呢!”他还是那般清泉修竹般的风雅气质,只是颓然许多。
苏阮躬身行礼,“不知楚王殿下驾临,有何吩咐?”
“太后要见你。”姜揽钦走出几步,却又突然顿住,“本王还是那句话,听话,听本王的话!”
苏阮跟着姜揽钦到了长信殿。
巍峨肃穆的殿阁万年不变,可如今这殿阁的主人姓霍,不姓林。
看到崔盛春的时候,苏阮和姜揽钦都愣了一下。
才进殿中,便听到欢愉的女子笑声次叠而来,那笑声里像是揉了蜜糖一般甜腻,听得人不自觉就心怀开朗起来。
“可真多亏了灵君这解语花,母后这儿叫人是来了就不想走呢。”姜淇澳坐在太后左下首,一个身姿娉婷的少女站在两人之间,巧笑嫣然,听到内侍唱喏,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殿门处。
苏阮看到那娇滴滴的小美人,一张瓜子脸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得牛奶一般,真真像是个瓷娃娃,怪不得姜淇澳赞她一声解语花。
“五表哥!”小美人一阵风似的扑过来,扯住姜揽钦的手便到了太后座下,“姑姑,我就说五哥哥肯定要去躲懒,传个人都要去这么久!”她唤太后姑姑,必然也是姓霍了。
苏阮被晾在门口,尴尬得想要磨灭掉自己的存在感,然而有人似乎就是为了来跟她作对的。
“晚儿,你怎么来了?”姜淇澳一声低唤,苏阮只好恭敬上前,给太后娘娘皇帝陛下行礼。
“是本宫想要瞧瞧,陛下如今喜欢的女子是个什么模样。”太后这话说得怪怪的。
苏阮下意识地去看姜淇澳,却见他也是黑沉着一张脸,隐忍不发的样子,立刻低眉颔首模糊存在。
“皇帝表哥,她不就是长得和沈姐姐一样么?”小美人天真无知的问道:“我比她漂亮啊!”
“自然!”姜揽钦突然将小美人提溜了过去,“自然是我家灵君天生丽质难自弃,漂亮的过头了……”
那边两个人打闹两句,太后才开口,让苏阮抬起头来。
像所有见到顾氏的人一样,太后第一反应也是震惊,接着却有些难以呼吸的滞涩,她身边的宫女忙替她抚了抚心口,这才顺过气儿来。
“倒真是像。”
苏阮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就听到姜淇澳把话题扯到了皇太弟一事上。
“儿臣以为,匈奴不定,皇储之事不宜操之过急,还是等战事稍定,再来商谈。”原来,太后娘娘唤姜淇澳来,是为了这事儿。
“撇开皇储之事,那灵君呢?”原来,还有那位叫做灵君的小美人。
姜淇澳不知为何瞟了苏阮一眼,才道:“林氏新丧,儿臣想再过些日子比较好。”
母子俩你来我往推诿了几句,姜淇澳便不厌其烦的站起了身,一径拉住苏阮让她也站了起来,“母后,儿臣宫中还有些事儿,便不多陪母后了。”说罢,也不等太后说话,扯着顾氏转身就走。
苏阮踉跄着想要跟上姜淇澳脚步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己被太后她老人家不动声色的就罚了跪,这两条糟心的膝盖啊!
姜淇澳牵着顾氏直接上了辇车,将她大力的摔进车中,自己阴沉着脸随后而来,倾身便将顾氏压在了身下,“美人,太后要为朕充实后宫,你不生气么?”
苏阮脸颊通红,正要说不生气,却想起了阎王的教导,连忙做出醋坛子打翻了的样子,伸手使劲儿徒劳地去推姜淇澳,“臣妾不生气!”
姜淇澳果然笑了,炙热的呼吸喷薄在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淹没了辇车的碌碌车声。
苏阮看着姜淇澳晶亮的眸子,心绪也都松缓下来,莞尔一笑,大着胆子攀上姜淇澳的脖子问道:“霍姑娘那般温言解语花,陛下为何不收?”
“你想让朕收了她?”姜淇澳的手,不怀好意的从苏阮松散的腰带中滑进去。
苏阮忙拦住姜淇澳的手,故作娇嗔,“臣妾就是想知道,陛下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男人的话虽然做不得准,但,总比阎王那莫须有的猜测要靠谱点吧。
谁知姜淇澳一愣,笑着揉搓起她的手指,狡黠一笑凑近了贴着苏阮的耳朵低声道:“朕喜欢……能替朕生孩子的女人。”
姜淇澳曾有过一位年幼夭折的公主,出自皇后沈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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