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叠檐庑,雕梁画栋,还是那扇朱漆大门,还是那样晦暗不明的日头,还是那样的人、事、物……
“王爷……”
还是那样惊慌失措的……轻呼软语。
姜淇澳猛然回过神来,看着自己不知何时伸出去的手,那分明是自己的手,却并不听他使唤,这样清晰的梦境,他透过这样一双眼看着眼前早已熟悉无比的女子,心底那呼之欲出地两个字辗转多年,却终归没能唤出口去。
只因这一切,不过是个梦。
周而复始,不断在午夜降临的一个,毫无差别的梦。
他略显滞涩地收回落空的手,面前姿容憔悴的女子眼底闪烁着疏离的恐惧,像一把刀似的刺在他心窝里。略一晃神,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刚好也要出门,岐山风大,王妃要小心。”
月白的身影十分匆忙地福了福,“多谢王爷关怀。”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登上了早已候在近旁的马车。
这一切,熟悉得像是自己的记忆一般。
姜淇澳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抢先一步捂住了心口,熟悉的刺痛如约袭来,他抱着满目黑沉沉的朦胧倒下去,心底是说不出的释然——
只不过,这梦境却没像他以为的那样就此结束。
恢宏陈旧的古寺自黑暗中悚然而起,他有些惊诧的看着眼前凭空而起的绿树葱茏佛音阵阵,耳畔晨钟暮鼓尽是安详。眼前一株高大的桃树遮天蔽日,那树下一口古井旁,站着个身着青灰色僧袍的女子,正不遗余力地自井中搅水上来。
小巧而挺拔的鼻梁,颔首低眉的侧脸无一不透着恬静,正是那夜夜入梦的女子。纵然隔得这样远,姜淇澳却分明将她额角细密的汗珠收入眼底,心底那阵刺痛的余悸还未散去,却像是被什么狠狠抓住一般凝滞了呼吸无法动弹。
你究竟是谁?
姜淇澳下意识地张口,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正自懊恼间,那女子突然松了双手,失去羁绊地辘轳不受控制地跌入深井,发出一声空幽的巨响。
那一身青灰色僧袍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不住开阖的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他费尽了心思想要去听,却发觉眼前景致一点点迷蒙开来,将那女子巨树古寺一并淹没在了重重黑暗之中……
“不!”
姜淇澳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眼前熟悉的蛟绡素帐,一口气梗在心中,怎么也舒不出来。
这梦他整整做了八年,从开始的月余一次,慢慢变作几日一次,如今已然日日入梦,虽说梦境从一开始的迷蒙不清变作如今的身临其境,可从来没有变的是那梦境的起始,为何今日,会突然多出那样一座古寺?
那娇娇怯怯的妇人,那清净僧袍的女子,那座古寺,究竟是什么地方?
“陛下……”
耳畔突然一声娇呼,打断了姜淇澳的思绪。
锦被中懒卧拥被的女子睡眼朦胧,却越发显得那张脸绝色倾城,只是抬手去拢帝王脊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姜淇澳越发阴鸷的眉眼中无法掩盖的厌恶。
不等那女子的手碰到他,姜淇澳已然冷冷开口:“崔盛春,把这人扔出去,朕再不想见着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起身而去,只留下那女子一脸惊愕,似乎难以相信整整宠了她半月有余的天子,居然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将她打入冷宫?
殿中欢爱的气息还未散尽,分明前几个时辰这个男人还对她肆意怜爱着,怎么就……她不甘心地丢开锦被想要再说什么,匆匆进来的崔盛春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忙不迭将女子的口掩了,冷眸一横,那女子再不敢说话,生生将挽留的机会错过了。
只是她不知道,不开口,才有活路,开了口,就连命都没有了……
崔盛春小心翼翼的将那女子拖了出去,交待好外头守着的人,这才又进了内殿。
旁人不知,只觉天子不惑之年后,越发暴戾昏聩,却独独他知道,那自小一处长大的帝王,寻了十年而不得的一个人,早已在他心中溃烂成疮,不为人知的痛藏在心底,都只是因了那两个字——苏阮。
而他,也不过是偶然间听闻陛下梦魇时喊出来的名字罢了,那是帝王心中不为人知的隐痛,最致命的弱点。
虽是三月天里,然春寒料峭,火盆早已撤去,宣室殿中冷冰冰地回荡着寂寂寒风,天子只一身单薄襟衣站在洞开的轩窗前,望着外头他亲手栽下的一株桃树,那树枝叶茂密,只是种下十年,却从未开过一朵花。
崔盛春静静的站着,天子不发一言,偌大的宣室殿中唯闻风声飒飒,越发显得静寂。
“十年又三个月,旁处的桃花,今年都开了吧。”姜淇澳呐呐自语,满身的落寞,突然用力将那窗子狠狠一摔关了起来,“真好,朕居然信了十年!”他大步流星地走回殿中,对着苍茫跪下的崔盛春冷冷吩咐,“将那桃树铲掉,将未央宫中所有的桃树全都铲了!”
崔盛春惊慌失措地跪着,虽然知道这是圣旨,可那毕竟是陛下宝贝了十年的桃树,今天铲了,明儿若是后悔了可如何是好……
只不过,他这一晃神的工夫,不等明日,姜淇澳已然后悔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疲惫地倒在矮榻上,揉着太阳穴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
过了半晌,崔盛春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是……留着那些树?”
姜淇澳猛然睁开眼睛,想起那古寺桃树下玲珑有致的一抹倩影,突然生出些想望,猛然坐直了身子,“吩咐下去,三日后,朕要往岐山祭天!”
喜欢炮灰女配更命长请大家收藏:(321553.xyz)炮灰女配更命长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