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因着不能开窗也不能熏香的缘故,那味道中还和着药味儿,闷闷的。
猛然自殿外进来,叫人心头一滞,很是不舒服。
生产完的苏阮被收拾齐整,安安静静地躺在大红色的锦被中,脸色白的像纸一般,若不是那锦被上的微微起伏昭示着生命的存在,还真容易叫人以为,那羸弱的女子已然没了性命。
顶着姜淇澳壳子的苏阮静静地站在床畔,凝着床榻间无比熟悉的容颜——虽然有些苍白,可她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才是她的身体。
只是如今,躺在这具羸弱身躯里的灵魂,会不会是姜淇澳呢?
想到这儿,苏阮不禁有些好奇,侧身顺势坐在榻旁,翻来覆去的看着手心复杂的纹路,心里涌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异样感觉来——如果她是姜淇澳,姜淇澳是她……
她一定会好好的宠他一辈子,白头偕老,飞升成仙……
想象总是过于美好的,以至于苏阮完全忽视了她成为一个男人后要担负起的责任,便那么痴痴地靠在床畔,笑出了声——
“放肆……”
床榻间昏睡的小女人唇间逸出怒气满满的两个字,却因为身子太虚听起来很缺气势。
苏阮想起从前姜淇澳戏弄自己的样子,强忍着笑意,伸手捏住了锦被间小人的鼻子。
酣睡的女子恼火地摇了摇头,眼睛睁开一丝缝隙扫了苏阮一眼,却在下一瞬瞪成了铜铃那般大小,目瞪口呆地将她死死望着,纵然脸色苍白,眼中依然流转出了杀气。
苏阮猛地一惊,松开了手,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呐呐地低头喊了一声:“陛下……?”
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越发大了。
被掖在锦被中的素手狠狠地抓住苏阮正欲抽离的手,那软绵绵的触感覆在她腕上,有一股子酥麻的感觉透进了心底。
“你是谁!?”床榻间脸色苍白的女子如是道,话语中尽是疏离威严。
苏阮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受伤,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是应该躺在床上的那个,苏阮。”看着锦被簇拥着的那张羸弱小脸,苏阮惊奇地瞪大了一双凤目——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居然可以变得这样大。
“阿阮?”
这一声惊疑肯定了那壳子里确是姜淇澳无疑,苏阮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她居然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心底那股子微妙,越发浓重起来。
“嗯。”苏阮闷闷的应了一声,帮着姜淇澳拿了垫子扶着她靠坐起来。
四目相对,少了先前那种居高临下的优势,苏阮才发现,便是顶着她那羸弱的小身板,姜淇澳一双黑亮的眸子,也同样威势迫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姜淇澳如是问道。
苏阮皱着眉头,想了想先前的遭遇,坦白道:“我当时很痛,然后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你的身体里了,嬷嬷抱了孩子来给我瞧,”说到这儿,坐在床畔的苏阮立时便有些雀跃,“陛下,她们都说刚出生的孩子丑的不得了,我刚才看到咱们的女儿,白里透红漂亮的不得了呢!”话语间,尽透着浓浓的自豪。
姜淇澳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无力地看着顶着自己身子生龙活虎的苏阮,又看了看自己那纤瘦羸弱的胳膊,被虚弱身体拖得滞涩的感官慢慢恢复,他只觉得小腹那儿酥麻得仿佛有一只手在用力搅着似的难受。
正滔滔不绝的苏阮突然瞧见姜淇澳变了脸色,那张属于自己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显得越发苍白,立时便慌乱起来,“这、这要怎么办?”她从来到这个世界,除却刚开始被老方丈差使了几天,便一直跟着姜淇澳做大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却动动脑子巴结皇帝,是什么事儿都没遇到过的。
疼得有些抽抽的姜淇澳见苏阮围着自己只顾着惊慌半点反应也无,强忍着痛挤出两个字:“太医……”
苏阮这才后知后觉地喊了一嗓子,“传太医——!”
不知是她这一嗓子太过凶猛,还是姜淇澳太过羸弱,等太医来的时候,躺在锦被间的姜淇澳,早已昏死过去。
苏阮站在太医身后紧张得一脑门汗,盯得太医施针的手一劲儿哆嗦,好在不过是生产时掏空了身子太过虚弱睡了过去,这针扎得也是叫天子看了放心,老太医战战兢兢地摆弄了一番,带着哇凉哇凉的脊梁骨悄没声地溜了。
白露端来了补气凝神的汤药,苏阮亲自给姜淇澳灌了进去。
白露来请她下去歇息,苏阮握紧了姜淇澳的手一脸深情。
白露先前还怕自家夫人生了女儿心底不高兴,可瞧见陛下这般深情,也替主子松了口气,安安稳稳地去殿外守着了。
呆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肩膀宽厚高大强壮,看着自己原本的身体娇弱苍白,苏阮心底的那股子微妙感觉,越发浓烈了起来——她居然前所未有的想要保护姜淇澳,保护那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时昏睡不醒的小女人。
这一定是性别特性在作怪!
苏阮猛地打断脑海中的想法,想要趴在床边睡一会儿,可她脑袋里一忽儿想起自己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儿,一忽儿又想起姜淇澳苍白着小脸皱眉呼痛的模样,又一忽儿想到要是他们短时间内换不回来她就得替姜淇澳当皇帝,这偌大的一个齐国上上下下那么多朝臣官员她都不认识,更别提还要处理政事,再一忽儿又想起了未央宫里那许许多多盼望帝王临幸的女人们……
苏阮果断觉得,这皇帝,果然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干的事儿。
心绪烦乱的苏阮看姜淇澳还睡着,便溜达到殿外去奶娘那儿亲自把女儿抱了回来,喜滋滋地放在姜淇澳身边,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一忽儿笑笑一忽儿皱眉,神经得不能再神经了……
姜淇澳睁开眼的时候,正瞧见顶着自己脸的苏阮笑得眼儿弯弯,那张原本就俊逸非凡的脸因着这抹笑容益发神采飞扬,看得他自己都不由得愣住了。
正愣怔间,苏阮瞥见他醒了,立刻收了笑容,讨好似的将床榻边的小襁褓往他脸前凑,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很是讨喜,他看着苏阮献宝似的神情,居然鬼使神差地笑了。
这一笑,不止姜淇澳,苏阮也愣了。
两个人僵对半晌,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很不给面子的哭闹起来,苏阮慌忙将她抱回怀里轻声哄着,可是好一会儿小家伙还是哭个不停。
“她应该是饿了。”姜淇澳如是提醒,他现在很累,被这小家伙吵得头疼的很。
苏阮面上一喜,伸手便来扯姜淇澳的衣衫,一边扯还一边嘟囔着:“原来是饿了,我都不知道呢,你快点给她喂奶……啪!”
苏阮僵硬地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热感,又看了看锦被中衣衫凌乱脸颊通红的姜淇澳,生产完后的妇人不过是松松套了件寝衣,此时早已被苏阮没规矩的手扯得乱七八糟,那半掩的衣衫下丰满挺立的蓓蕾似乎比之前更加大了……
这想法其实是十分正常的,苏阮如今虽然只是个男人,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欲望的。
但是!
就像她在这具男人身体里生出来的那种莫须有的保护欲和责任感一般,下半身的冲动并不是从心里发出去的信号,而是透过视觉刺激直接自发的一种行为。
苏阮只觉得脑中一热,下面一处细微的反应,叫她涨红着一张脸羞愧欲死地在姜淇澳面前低下了头。
这没法想活了……
身为一个男人,姜淇澳自然看得出苏阮到底怎么了,只是她如今也尴尬的很,忙扬声叫奶娘将孩子抱走。
殿中又只剩下了两人,外傍晚时分,屋子里昏沉沉的一片迷蒙,却独独能瞧见彼此的眼睛。
“我们得赶紧把身体换回来。”这声音软软的,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寡淡,出自苏阮的身子姜淇澳的口。
苏阮有些惊诧地抬起了头,“嗯,可是,该怎么做?”
姜淇澳望向苏阮的目光,突然迷蒙起来——眼前这个人,她围绕自己的生活变换着不同的身份,单单就他确定了的,从林婧、莫谣、李晗月、宁安再到如今的苏阮,同一个魂魄,却穿行在他的各阶段回忆中,她究竟是谁?
“阿阮,你究竟……为什么到朕身边来?”
满心思索如何换回去的苏阮被这一打岔,脑袋一时迷糊起来,顺嘴便道:“为了跟你白头偕老啊!”
是了,她不记得之前的事儿。
锦被下的手发狠地握成了拳头,姜淇澳突然想起了言易来,那个害得他十年凄苦如今又胆敢再来招惹阿阮的人……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阿阮,这几日,你必须装作朕的样子,上朝可先推迟,但折子你要从宣室殿拿来宝华殿中,朕亲自批阅……”姜淇澳强撑着精神一一想着,见苏阮都认真记了下来,话锋一转,“一会儿你回宣室殿中,吩咐崔盛春派人拿言易的那块青玉牌往真陵山去请真灵子,你这样吩咐他:将这玉牌奉上,问其可曾遗失,若真灵子恼恨偷盗之人,朕倒是乐意代他老人家出这口气。”
苏阮虽然细细记下,却总不能挥去适才姜淇澳所说的“言易”二字,斟酌了半晌,几个月没敢问出口的话,如今借着这身躯上的气势,颤颤巍巍问出了口,“言易的玉牌,那言易……还在宫中么?”
黑暗中,姜淇澳原本平静的眸中一瞬间杀气毕露。
苏阮只觉得寒气逼面,便听姜淇澳道——
“言易胆敢与你下药,朕自然不会任他逍遥。”
苏阮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居然继续问道:“那……他下了什么药?”
“令人鬼息假死五日的药。”姜淇澳的声音淡淡的,苏阮却在下一瞬猛然看到那双晶亮的眸子赫然眼前,吓得慌忙退后,手却被紧紧桎梏着,“阿阮,朕到如今还记得,那些日子守着毫无气息的你……是怎样的折磨。”
这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声音,叫苏阮猛地想起当日初初转醒时一脸颓然衰败的姜淇澳,心中一软,却怎么也掩不过此时周身的逼人寒气。
“十年前,朕能赶他离京。”
“十年后,朕也能送他下黄泉。”
惊魂未定的苏阮突然挣脱了手上桎梏,重重地跌坐在地,看着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一张脸,独独那双阴鸷的眸子,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一般,杀气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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