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洒洒的雪花,像是太皇太后缓慢流逝的生命,开遍整个未央宫,却敌不过阳光的照耀。
苏阮站在长信殿外,看着姜淇澳的御辇渐渐消失,不禁对林氏的未来,生出了迷惘。
“朕不知道,皇祖母去后,要如何待你……”姜淇澳临行前,紧紧握着林氏的手,丢下这么一句,转身而去。
望着茫茫天地,苏阮问绿芜:“军中近来可有捷报?”
“冬日苦寒,并无捷报。”绿芜欲言又止片刻,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听说……楚王殿下回京了。”
楚王?
苏阮一愣,脑中才闪过那个清泉修竹般的男子,姜揽钦。
“娘娘多日未回椒房,今日不如……回去歇歇?”
绿芜显然噎着话,苏阮皱眉,约略便想到了个大概,绿芜这是让她避嫌呢。
凤辇平稳地行驶着,苏阮在心底纠结着姜淇澳无子的缘故——为了贤后的名号,她往宣室殿中送了不少美人,可遍观后宫,居然没有一个宫妃传出有孕的消息,这不得不让苏阮怀疑起,姜淇澳的生育能力,可若真如此,太子姜昊又是怎么来的?
辇车突然一顿,震得风铃阵阵,苏阮撑着车壁稳住身形,外头已经传来了一叠声的请罪求饶。
帘子被掀开,宫人们恭敬请罪,上好的大宛天马前,瑟瑟趴着个横着的人影,是个穿着青灰色宫装的年轻宫女,身前一地狼藉,不知是撒了什么。
“皇后娘娘饶命啊!”
那女子惊呼,苏阮原本示意放下帘子的话,却滞在了口中,微微皱眉。
“娘娘,奴婢立刻命人拖下去!”绿芜抬手,两个侍卫立刻架起那宫女就往一边拉。
“放手!”苏阮突然推开了挡在车门处的绿芜,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宫女,纤腰若柳,一张脸不过巴掌大,那尖尖的下巴却是格外惹人注目,“你是哪里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侍卫丢下那宫女,她却显然没回过神来——苏阮在各宫殿间甄选美人,送入宣室殿的事儿,两年来已传遍了未央宫,那女子第一感觉里,肯定是为自己的好运惊到了。
“娘娘问你话,听到没有!”绿芜恶狠狠地斥道。
“奴……奴婢少儿,是掖庭的粗使宫女。”
“你姓什么?”
“奴婢姓言。”
言少儿……
苏阮将手一扬,厚厚的棉帘立刻隔绝出一方密闭天地,她这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这是老天在帮她么?
害死林氏的言少儿此刻就跪在外头,只需要她一句话就能消失,起码林氏面对的第一大威胁,就此扫清……
“娘娘……?”绿芜小心翼翼的在外头询问。
苏阮重重地吸了口气,将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冲撞凤驾,论罪可当诛?”
轻飘飘的声音引得四下静寂,却在一瞬间引发嘶哑的哭喊声,言少儿绝望的哀求透过重重帘幕进了苏阮耳中,可是她只是定定地坐在那儿。
“奴婢领旨。”
言少儿的喊声不过一瞬,便被侍卫紧紧捂着口鼻拉了下去,苏阮听到细微的呜咽声里,浓浓的绝望。
她杀人了么?
望着车帘外白茫茫的世界,她却只是淡淡的,松了一口气。
除夕前,太皇太后便去了,整个未央宫在一片雪白的肃穆中度过了新年,除了将要搬进长信殿的太后娘娘宫中有些喜事,各处都是一派沉寂。
春日里,林氏才刚脱去厚重丧服没几日,重新交战的大齐与匈奴连战告捷,苏阮却接到了一封由姜淇澳亲自送来的战报。
武安侯大败匈奴,身中流矢,不治身亡。
听到这消息时,苏阮脑子里崩了两年的那根弦,“铮”的一声碎成两段。
“婧儿……”姜淇澳一脸深情地将林氏揽在怀中,“朕在这儿。”
苏阮心头好不容易萌生的那点点哀伤,在姜淇澳这句话里消失殆尽。她攀着姜淇澳的胸膛,用力挤出两滴眼泪,楚楚可怜地抬起了头,“陛下……”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姜淇澳抖了一抖,继续道:“若他日陛下不要臣妾了,还请陛下,留妾身一条性命……”
姜淇澳的手紧了紧,却并没有说话。
三个月后,林家大老爷的小女儿,便被一乘软轿抬进了未央宫,苏阮领着那英姿勃发的小姑娘亲自送去了宣室殿,一番夸赞让姜淇澳留下了美人,还破格封了夫人。
站在宣室殿外,苏阮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
这特么的哪里是皇后啊,这贤后分明就该是个开妓院的老鸨,只不过她手底下的姑娘连带自己都只能面对皇帝陛下一个客人。
苏阮立刻愤愤起来,抬步要走,却有一架车辇停下,一个身穿褐色官服的年轻人,快步向她跪了下来。
“臣林修参见皇后娘娘。”
苏阮皱眉,绿芜却迅速贴过来低声道:“这是大老爷过继给武安侯的儿子,如今继承侯府爵位的少爷,娘娘该喊哥哥。”
原来如此。
苏阮立刻便挂起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原来是新任的武安侯啊!”她过分热情地迎上去,吓得林修猛然后退,一脸的不知所措。
“娘娘抬……举。”
也许林氏,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
苏阮的乐天没有持续多久,在匈奴又一次大败于齐的捷报传回时,她彻底傻眼了。
副将言默神勇退军,急袭匈奴,令其退兵五百里。
言默!
原来不是言少儿提拔了言默,而是言默提拔了言少儿,姜淇澳这后宫里,可不可以不要利益纯粹得这么过分?
苏阮抑郁了一个多月后,已经很久不登椒房殿门的姜淇澳,突然来了。
“皇后瘦了。”
“嗯,臣妾谢皇上关怀。”
“朕前日召言默进宫,正式下旨封他为骠骑将军,领军北击匈奴。”
“皇上英明。”
“朕打算,将言默的妹妹收入宫中……”
“什么?”苏阮一个不留神打翻了手里装样子的茶杯,“言默还有妹妹?”
“怎么?皇后认识她?”姜淇澳的面色,裂开了一道缝隙。
言少儿不是死了么?
苏阮茫然地摇头,“既然是功臣的妹妹,自然该封夫人才是。”
“这事儿,就交给皇后一手操办吧。”许是因为这两年苏阮将妈妈桑的角色塑造的太过生动,又许是姜淇澳对她这个还不满二十的皇后已经生了嫌弃之心,姜淇澳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苏阮想了半日,终于让绿芜去将林夫人,请了过来。
林家大老爷的这个小女儿,其实只不过比林氏小了半岁,但许是自幼练过功夫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飒飒,在后宫可算是独树一帜,最近一段时间,很是讨姜淇澳喜欢。
苏阮屏退了一众宫人,十分亲热的拉着林夫人妹妹坐在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妹妹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林夫人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猴屁股,“这……宫里各位贵人,没有谁生育过子嗣啊……”
苏阮一愣,这点她怎么一直没想到,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块地都结不出来果子,那肯定是姜淇澳那种子有问题啊!
“不过,虽然这样,妹妹还是得努力!”苏阮扯着林氏的手,像是多年的闺蜜一般,“只要妹妹能生出咱们林家血脉的孩子,那就是嫡长子,日后的储君之位一定是他的!”
林夫人被苏阮说得慷慨激昂,红着脸离开了椒房殿。
绿芜进来的时候,苏阮已经萎靡地趴在了软榻上。
“娘娘,您怎么了!”绿芜急匆匆的扑过来,扬声就要喊太医,苏阮忙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绿芜你说,皇上他是不是……有病?”
“什么病?”绿芜姑娘很天真的反问。
“生不出来孩子的病……唔。”苏阮话刚说完,便被绿芜一双手捂了个严严实实,慌里慌张地向外张望,丝毫没有发现她手下的皇后娘娘已经面色惨白几欲断气。
“绿……绿芜!”苏阮手忙脚乱的推开绿芜,喘着粗气,“就是真事儿,你也不能杀了我灭口啊!”
“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
“又没人听见!”
“娘娘,皇上没事儿的……”绿芜嗫嚅了半天,低声凑过来道:“当年,当年沈皇后是……是给皇上生过一位公主的……”
“沈皇后?那孩子呢?”
“死了。皇上登基不久便急病死了。”绿芜扶着苏阮坐起来,“娘娘,您还是保重自己,赶紧生个小皇子才是正事儿!”
苏阮很想告诉绿芜,姜淇澳是不会让她生孩子的,但是看着绿芜一脸哀怨的小脸,只好暗暗叹了口气,没孩子就没孩子吧,反正大家都没有,就不显她这个皇后特殊了。
大家都没有才是真的没有,苏阮坚信的和谐局面,在言夫人进宫一个月后,便被打破了。
言夫人怀孕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凑上之前皇帝陛下往言家赴宴的时间,算起来刚刚好。
命运悬在林氏头顶的那柄大刀,大喇喇地又回到了林氏头顶,苏阮几乎看到了自己的死期,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摸脖子。
苏阮想到的办法,就是离言氏远远的,要多远有多远。
然而,并不是她不惹麻烦,麻烦就不惹她的。
言默在军中善战之名越发远播,姜淇澳为了表现对言家的器重,正逢言氏生辰,便打算替她大大操办一番,这个任务,自然落到了素有贤名的林氏头上。
姜淇澳怀中的言氏,她长得与言少儿一点都不像,唯独那身段同样的弱柳扶风,娇弱无匹,天生活水命。
苏阮不明白,为什么宫里还是多了位言氏的妃嫔,那么巧有了身孕,难道真是天要亡她?
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苏阮抬头迎上姜淇澳的目光,郑重道:“陛下,这事儿,臣妾办不来!”这是她成为林氏以后,第一次当面违背姜淇澳的话,显然,影响很不好。
“臣妾是皇后,不是皇上的老妈子!”苏阮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转身就走,大有一雪前耻辽阔无限的爽!
这哪里是不被姜淇澳欺负的美人,这分明是给姜淇澳当老妈子的美人!
苏阮怒气冲冲地回了椒房殿,然而言氏的生辰宴,却还是如火如荼地准备了起来,姜淇澳还特意下了旨意给林氏,要她那日务必前去给言氏贺寿。
苏阮对着崔盛春那一脸褶子,真想把圣旨摔出去附送一句“滚你丫的!”
只是她没敢,略一失神,绿芜就把崔盛春给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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