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国以南,百里之外,是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地。
那里从前是一整片泥泞的沼泽地,地势险峻,十分危险。
如今那沼泽地里的水分已渐渐干涸,倒是不如从前那般遍地都是泥潭。
只是,这沼泽毕竟十分可怕,一个不慎,便深陷泥潭,在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便是最大的危险。
也因此,即便如今这片区域已经干枯,却依旧甚少有人踏足。
离沼泽地几里地外,是一天清澈的河流,那是前往沼泽之地的必经之路。
不远处,马蹄声纷沓而至,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来。
马蹄踏过沿路的河水,溅起朵朵水花。打湿了马背上端坐着的人的皂靴锦衣。
“小师妹,过了这河,在走上几里,便能到那沼泽之地了。”
马蹄上岸,打头的人调转马头,朝着身后紧跟着的少女开口道。
少女面容精致俏丽,正是离国最为得宠的明和公主。
她并未穿什么华丽的衣裙,只着一件紧身骑装。
看向眼神的人,面上挂着笑意,笑容明媚又干净。开口道:“师兄,咱们走快些。”
“师妹跟上……”华云白朝她笑笑,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身后的明和,亦是以甘落后,紧追不放,竟是骑术十分精湛。
到了沼泽地前,两人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这才抬脚踏入。
“前些日子连续下了几日雨,小心些。”华云白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少女叮嘱道。
“我知道的师兄。”明和满不在意。
跟着师傅采药,比这危险的地方都去过,这大师兄就是太啰嗦了些。
两人缓缓前进,不断深入,踏过干枯之地,渐渐朝着潮处走去。
华云白并非头一次来这沼泽之地,对这里环境极为熟悉。
带着身后的人,一路叮嘱,倒是没遇着什么危险。
片刻之后,他脚下一顿,面上露出些欣喜之色。
转身朝着后面的明和道:“找到了。”
明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前是正是他们此行目的——湿地葛仙米。
既已找到这所寻药材,两人也不耽搁,连忙动起手来。
“师兄,那边有水烛香蒲,我去采些,顺便看看还有没有旁的湿地葛仙米。”
这块地的湿地葛仙米,显然是不够量的。
“小心些。”华云白朝着她叮嘱几句,并未阻止。
他这个师妹,虽是个女子,又身份尊贵,却是聪慧异常,也不似寻常女子般娇弱。
明和点点头,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水烛香蒲从走去,这里的水烛香蒲长势倒是极好,足足有一米多高。
她小心的采摘了些放在,身后的背篓里,伸手扒开眼前郁郁葱葱的水烛香蒲。
不期然的撞上一双略显平静的眸子。
入眼间,是一张白净的没有一点瑕疵的脸,算不得俊美异常,却是十分耐看。
光秃秃的脑袋,只是一丝头发。
水烛香蒲里的人看上去很是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
他应是穿着一身僧袍,大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那泥泞的沼泽中。
明和皱起眉,打量着他。
见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神情倒很是平静,丝毫没有陷入沼泽之中的慌乱。
四目相对,还是明和率先回过神来。
转过头朝着不远处的华云白高声道:“师兄,这里有个和尚。”
………………
禅房内,细细的流水声响起,打断沈煜宁繁杂的回忆。
她抬眸朝着眼前的人看去,不知是被眼前热茶升起的青烟,还是香炉里升起的烟雾迷了眼。
只觉得眼前朦胧一片,看不真切。
烟雾渐渐散去,入眼间出现的是从前深陷沼泽地里那和尚的脸。
时隔多年,这人竟是丝毫未变,只是,面容虽是一致,面上表情倒是不大一样。
四目相对,此次是无崖子率先开口:“一别多日,施主变了许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边刚到的茶水递给眼前的人。
沈煜宁说不清如今心里头是个什么感觉,只愣愣的伸手接过。
知道她是明和的,只有华云白和小十。如今又多了个无崖大师。
可这无崖大师与华云白和小十到底是不同,他只看她一眼,便能准确的认出她。
透过皮囊,认出灵魂,眼里没有丝毫惊讶。
似乎,如今的她,在这和尚眼里,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被人看破秘密的感觉,实在有些不好受。
沈煜宁面上神色千变万化,有恐惧,有期盼,有震惊……
最终,皆是一一敛去,只睁着一双静谧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和尚。
唇齿轻启,低声道:“一别多日,当日沼泽地里的小和尚,竟成了佛祖坐下的得道高僧。”
“阿弥陀佛。”无崖子朝笑笑,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似是十分欣喜,她能开口认下自己的身份。
“大师当年曾言,我命里有一劫。”沈煜宁轻抿一口茶水,缓缓开口。
“我本以为,那溺水时命悬一线,便是我的劫,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岔了,错把仇人当恩人。”
“阿弥陀佛,施主的劫已过……”
“大师错了,仇人未下黄泉,这劫怎能算过。”沈煜宁冷声打断道。
无崖子皱皱眉,开口道:“施主如今戾气太重,这样不好。”
“戾气。”沈煜宁轻笑一声,缓缓道:“大师既是认出我,那自知我本是该死之人,厉鬼本就该为索命而归。”
“施主错了。”无崖子,声音依旧平和。
不紧不慢道:“祸福相依,有劫也有缘,施主命中死劫已过,缘法已到。”
沈煜宁并不想同他探讨佛法,也不想同他争论自己的劫或是缘分。
她看了看眼前披着大红袈裟的人一眼,深吸一口气。
开口道:“我为何会变成这样,大师可否替我解惑。”
无崖子伸手替她添满茶水:“我佛慈悲,施主既救了贫僧一命,贫僧赠施主一场缘法,这是因也是果。”
沈煜宁一愣,没想到,让自己重活一世的,不是老天有眼,而是眼前的和尚。
她不知道这和尚是如何做到的,但现在,她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当初在沼泽地里遇到了这和尚。
她犹豫几番,终是忍不住,道:“那原先的沈煜宁……”
“有因必有果。”无崖子合了合手:“一饮一啄自有天定,贫僧不会做逆天之事。”
沈煜宁似懂非懂,只觉得脑中纷乱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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