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字景兴,祖籍广西庆远府,惠两年,永明六年二甲进士,时任太仆寺主薄。素日来往颇多,其性情敦厚,行事恭谨,不易变通。
姜和,字义权,祖籍陕西平凉府华亭县,惠一年,永明六年二甲进士,授庶吉士,时任南直隶翰林院编修。互通书信,其学识渊博,格局颇大,性情沉稳。
徐武,字子烈,祖籍浙江台州府宁海县,惠两年,永明六年二甲进士,任礼部给事中。少有书信,性情圆滑。
胡登,字云龙……
……
李璋,字季玉,祖籍江西广信府贵溪县,惠三年,永明九年二甲进士,任中书科中书舍人。互通书信,性情豁达,机敏聪慧。
沈昭的目光在姜和,徐武,李璋这几人上头停了许久,将他们的履历反复查看数遍,才缓缓将手中的册子放下,沉思片刻之后,问道:“徐武徐子烈这人是何身份?”
裴元鸿闻言,顿时明白过来,这人他亦特别注意过。“他是礼部都给事中孙佑德之子婿,永明六年娶其女为妻。孙佑德曾是永明五年浙江行省乡试主考官。”
而徐武祖籍浙江。
当然,更重要地是孙佑德此人是右都御史赵鉴的门生。而赵鉴与程濂是同年,朝野内外,两人向来是同进同出的。沈昭对这些关系一向十分清楚。
一个寒门学子,入仕三年便能坐到礼部给事中的位置,这可不简单。
给事中,秩从七品,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历来有位卑权重之说。
虽则国朝规定二、三甲可考取庶吉士、给事中、主事、中书、行人、太常博士、国子博士,或授地方府推官、州、县。但一般说来,地方州县这些职位便是给寒门学子准备的。
而徐武此人能任给事中,确实不简单。当然,以平平之资,跟乡试主考官交好,甚至在会试结束后做其子婿,本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沈昭的眼神渐渐变冷,同裴元鸿说道:“徐武此人,不必再理会。”
言下之意便是这人不再是他们拉拢的对象。既然他有本事搭上程党的线,让自己平步青云,自然也无需他们再在后边做什么。
裴元鸿当即应好,默默将此人记下。
沈昭的目光又落在册子上,手指在姜和那一处徘徊,良久之后又抬眼看向裴元鸿,“姜和姜义权?翰林院编修……他是今年才任职的吧。我见你在这上头写他学识渊博,格局颇大,可见是十分赏识的。”
裴元鸿点点头,眼底露出些许欣赏之色,“此人确实是这些人里头最为出色的,若非运道不好,不至于来应天府。他前些时日上任之时,还特意来此见我,亦是个情深义重的。”
“运道不好?”沈昭微微挑起眉梢,“不知此话从何谈起?”
裴元鸿微微叹息一声,颇有几分惋惜地道:“他授庶吉士,于翰林院当值那几年,不小心得罪朝中权贵。以致此次散馆,他虽成绩优异,却无法入北直隶翰林院。”
南北直隶虽一字之差,其权力荣誉却不可同一而语。南直隶翰林院真正说起来不过是名头上好听罢了。真要较真,未必比得上北直隶的末品小官。
沈昭觉得其中大有蹊跷,因此又道:“以他之性情见地,不至于做出如此之事罢。且他之才,虽为权贵所阻,亦不该落得如此境地。”
“姑娘有所不知。”裴元鸿摇了摇头,继而又问道,“姑娘可知董仲康?”
董褚,字仲康。现任皇子侍读,供职于十七皇子慕容祗府上。慕容禛刚向今上求得孟湛为其侍读,今上转眼便让董褚做慕容祗之谋臣。这可真是打了慕容禛好大一个耳光!
自朝考结束以来,京中最热闹的莫过于此。
沈昭岂有不知之理!
她示意裴元鸿接着说。
“可姑娘定然不知晓那董仲康与诚意侯府有着七拐八拐的关系。他的一个同乡,如今是诚意侯府二公子身边的随从,据说极得其看重。这使他搭上了诚意侯府的线。”
沈昭闻言,心中思绪一转,顿时明了。“你之意是这皇子侍读的人选本不是董仲康,而是姜义权?”
“确实如此。”裴元鸿见她闻弦知雅意,眼中亦露出些许赞赏之色。
“而诚意侯府……”沈昭喃喃细语,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诚意侯府这些年恩宠愈盛,之前又数次奉命镇守边关,立功无数。也当得起今上眼前的红人一说。慕容祗因先前随其击退鞑靼,与其关系亦是亲密。
当然,亦不仅如此。
这些年,国朝边境总有大大小小的争端,奉命出征的勋贵武将并不少。比如之前的奉国将军沈凤忱,其地位可不低,皆是皇子亲王欲拉拢的对象。
而慕容祗独独选中诚意侯亦是有缘由。诚意侯之弟媳同淑妃为嫡亲姊妹,是十七殿下之姨母。这种略显疏远的血脉关系反而能让他们联系更紧密。不至于那般惹人注目。
诚意侯如今并不在京中,能进宫觐见的无外乎是诚意侯夫人极其弟媳。但在这关口,淑妃绝不会请旨让诚意侯府夫人觐见,毕竟过于惹眼。但其弟媳却可以姊妹思念之由觐见。
可这种种事件若要达成,唯有淑妃知晓今上欲为慕容祗选皇子侍读才行。
沈昭猛地回过神来,微微蹙起细眉,忍不住同裴元鸿露出惊疑之色,“莫非今上曾同淑妃提及侍读之事?”
一语言中关键之处。
裴元鸿脸上的笑容更盛,“据说,是淑妃侍寝之时,今上同她闲谈之际言及此事。”
“闲谈之际?”沈昭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显得有些寡淡。“前朝之事,也能闲谈之际与后宫嫔妃言及。若果真如此大意,今上怕是无法稳坐于金銮殿之上。”
裴元鸿同她交谈颇多,自是清楚她言语间并不同寻常人一般对天子怀有敬畏之心。他亦知晓余家之事,因此尚可理解,只是自身并不附和。
一时间静默无言。
沈昭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慕容禛在京中时日渐久,因未曾封王之故,夺嫡之心愈发严重。然今上未必中意于他,或者说今上并不想立储君。他并不信自己无法长命百岁,更不愿江山落入他人手中,哪怕对方是他的儿子。
但是慕容禛请旨立侍读,而他难以驳回。
因为朝臣请立储君的奏折还在龙案之上压着,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无东宫。可若轻易同意,慕容禛难免恃宠而骄,以致不可掌控。因此他需为慕容禛立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比如从军归来的慕容祗。
于是借淑妃之手,将此意传达出去,至于其后发展,他无需再管。不论结果如何,总能令他满意。
好个工于心计,擅弄平衡的君主!
沈昭垂于身侧的手猛地握紧。
西北辽东异族数次扰边,湖广之地洪涝频发,沿海居民饱受倭寇之乱,国朝境内,天灾人祸从未停过。他倒好,高居阁台之上,不理政事。
反而用三言两语便让底下人斗个你死我活。只怕心中更愿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而自己则能稳坐金銮殿之上。真以为自己能活个千八百岁!
夺嫡之争就这般被他拉开序幕,却争无止境,何其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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