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回府之后,便让人取了红绸带,系在城西的梧桐树枝上。她必须见周誉一面,问一下苏十三的事。
第二天上午,周誉便赶了过来。沈昭在敞轩见了他。
“你昨天喊出来的人,之前可曾见过?”
“见过。”周誉知道沈昭问的是昨天那个随从,因此点了点头,“他去年便来过两次。是跟一位公子一起来的。”
“那位公子是何模样?是不是有腿疾?”沈昭顿时便想到苏十三。
周誉当即有些惊讶,莫非姑娘与他们还是相识的?
“那位公子到是龙凤之姿,惊为天人。不过每次行走时都会拄着竹棍,应当是犯有腿疾无疑。”
果然是他。
沈昭心中了然。想起那个随从当时说的话,他的意思是能够全权代替掌柜。那他们与锦正绸庄是何关系?能说出这样的话,关系应当是匪浅的吧!
“他们跟锦正绸庄是何关系?”
“我听铺子里的伙计闲暇时提及,似乎他们是绸庄背后的大东家。铺子上下都对他们极为尊敬。”说到这儿,他又顿了一下。
满是希翼地看向沈昭,“姑娘可是……与他们相识?”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沈昭不咸不淡地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来。
周誉听闻心里便有些忐忑,拿不准她的意思。本以为他们要是相熟,处理起来就要方便许多,可如今听这情况,并不像十分相熟的。但愿沈昭不会因此抽身。
倒是析玉听闻有些疑惑,自己从小跟着姑娘,怎么不知道她认识那样的人?
“可有人提及他们的身份?比如他们打哪儿来?是惠州府本地的还是别处的?”
“不曾。”
周誉摇了摇头,仔细回忆那对主仆来铺子里的的情景。
“其实说是大东家也无人给过确切是说法,多是铺子里伙计猜测罢了。只是掌柜的对他们异常尊敬。但是铺子里真正做主的人提起来又是讳莫如深的模样。”
沈昭心里清楚,这是苏十三他们不想过于张扬,以致暴露身份。她觉得此事无需再查,苏十三他们定是那背后的东家无疑。但是不是最大的东家却不可知。
毕竟海上私运牵扯甚广,一般来说非一己之力能成事,其间定然少不了别人的运作。所以仅凭这么点消息,很难知道苏十三是真正做主的,还是替人办事的。
如果是真正做主的,那就跟他的家族脱不了关系。但时至今日,她也不清楚苏十三究竟是何身份?是王公贵戚还是清贵名流?
若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那这背后又有谁在为他们护航?有谁插了一脚?这朝中的大臣如此多,究竟谁才是他们一伙的?
今上因倭寇一事,加强了沿海的防护,自然对私运一事看得更紧。如今平海镇那边应当一片清净,无人下海才对。
可话也不能这么说,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海商既然能让平海卫说不出话来,肯定也有办法堵住那些游击将军的嘴。
这些旗军头上的将军多为王公贵戚,本也不是多忠君的人,还会不捞钱吗?就算广东有东平伯坐镇,可广州府离此并不近,中间又差了许多。要是抱起团来,他这个总兵未必能知晓多少。
但是单凭她这么猜测也是没用的,若是可以,她最好试探一番。
当然,最好的是能抓到什么把柄。到时候才有底气跟对方说话,只是要个人而已,应当不为过吧。
“你先回去吧。”良久之后,沈昭才开口嘱咐周誉,“薛柏一的事我再想想办法。你以后若是再见到他们,记得多留意一番。但是不要让他们起疑。”
周誉知道此事棘手,也不多言,得了她的话便回了绸庄。
沈昭便叹了口气。放在扶手上的手忍不住轻轻敲打起来,这是她早就养成的习惯,一旦遇到棘手的事,手指便忍不住敲击起来。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苏十三这个人很危险。打心底里想要防备他。可问题是,他们如今毫无交际,是敌是友尚不明了。对方也未必对她有敌意。她这般想法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她记得这几个月,苏十三一直是十分高调的。赏诗宴,品茶会等到处都有他的影子。他在惠州的文人圈算是打出了名头。
可他背后又有私运的影子,他行事怎么敢如此高调?他就不怕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么?她能发现此事,肯定还有别人会注意。他就不怕么?
她能不能以此要挟对方,让他把人交出来?可对方也不是傻的。怎会信她一个小姑娘能将此事捅出去?
就算她真把消息递到京师,若是对方真有大臣护航,窦党的人知晓后不帮忙怎么办?那她可就有性命之忧了。这种想法未免过于儿戏。
要不还是让薛柏一犯点错,让绸庄的主动解除契约将人扣押起来,或者送到官府,她再花钱将人赎回来。
最好是能送到官府,兴许绸庄的人就不会管这挡子事了。她到时候在把人送到山谷里头,又不露面,想必他们也找不到人。
沈昭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应当仔细琢磨一下,看薛柏一犯点什么错比较合适。既不让人起疑,也能稳稳当当的送到官府衙门。至于周誉……她并不希望他出来。
她希望周誉能一直待在铺子里,最好也做到伙计的位子,这样才好帮她打探消息。只是此事未免有些冒险,还是要先询问周誉的态度才行。
不过此事也不能拖太久。
薛柏一能跟着护送东西,指不定也能跟着出海,那才是要命的。这也是薛柏一想要出来的主要原因。
这年头海上可不太平,风浪就算了,关键是有海盗盘踞。他们辛辛苦苦运回来的东西,往往在半路上就被人劫了,人货两空。
她这般胡乱想着,不多久,松雪便领着罗会过来拜见她。
沈昭便询问他谢家的事。
罗会一一说来,“……谢家那段时间有不少人拜访,具体是些什么人并不好打探。倒是九月初的时候谢家老爷曾去酒楼接待过一个人。
当时他正在酒楼替谢家姑娘定吃食,却刚好见谢老爷常服出行,且身边没有留一个仆从。那个时段,谢家老爷本在衙门当值的。
他心里好奇,跟着上去瞧了瞧。却见谢家老爷在雅间里接待一个年轻公子,态度十分恭谨,隐约听见谢老爷喊苏公子。
不过之后几天,府中的护卫就少了大半。听说是被谢老爷喊去办事,他觉得应当是跟谢老爷那次接待有关。”
“你说那个人姓苏?”沈昭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人影来,却又觉得自己疑心太重,有点见风就是雨。
“那个人的模样如何,他可曾瞧清?还有他是打哪儿来的?那个仆从可知晓?”
罗会摇了摇头,“他当时是在外间瞧了几眼,怕惹麻烦,并不敢打量太久。因此只是隐约知道对方姓苏而已,其余的一概不知。”
沈昭便陷入了沉思。
九月初,广东省正是流民泛滥的时候,且不久之后,廖思浦便开仓赈济。她先前就怀疑谢时镇与赈济灾民一事有所关联,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可是那苏姓公子又是谁?谢存嘉的调任与他有无关系?他们待在惠州府的目的是什么?朝中的第三股势力……沈昭皱起了眉,她不知道此事该不该查下去。
她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拉拢罗松生,然后想办法去一趟豫东学府。至于谢家的事若真要查起来,必然会分散她的精力,可若是放任不管……
现在又出了个苏十三,惠州的官府好像出现了变化,她觉得如芒刺在背,不得安宁。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和苏十三总会打交道的。
沈昭心里如是想。
沈余氏身边的雁如却过来请示,说是谢夫人过几日过生辰,想要请附近的几位太太姑娘去吃酒。沈余氏便遣她来询问一番,看过几日的生辰宴如何准备。
沈昭知道要是按照沈余氏以往的性子,定然会婉拒。她待在惠州并不想惹太多事。但是她如今知晓沈昭的打算,这样的事情还是要过问沈昭的意思。
沈昭本也不想赴这样的宴会,但如今谢家是这般光景,她不如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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