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的惠州,已有春意盎然的模样。偶尔清风拂面,还带着淡淡的暖意。微风和煦,草木青青,这样的日子,最适合出门踏青。
归善地界供人踏青的地方并不多,承恩寺算是其中一处。罗薛氏自从到归善县之后,除了此地世族举办的宴会,别的地方一概不曾去过。
听闻承恩寺是岭南第一寺,大长公主当年南下,也曾暂居此处。便想着要一睹风采。因此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着服侍的丫鬟婆子上了山。
承恩寺建在半山腰,骡车只能停在下边。本也可以坐轿子上去,只是听闻来寺里拜佛上香,心诚则灵,便带着孩子徒步而上。
她夫婿在翰林院观政三年,任职办事,奉公守法,言谈举止亦是进退有度,最终却外放此等偏远之地,而无德之人反而能身居高位,何其不公!
她今日来承恩寺,便是祈求佛祖保佑,让她夫婿在仕途上能平步青云。罗家休养三代,才出了这么个有望提高家族门楣之人,可不能就此没落。
只是她有这一份诚心,她的儿子却没有。刚走没多远,嘴里就囔着太累,要歇息,罗薛氏只好领着他到一旁的小亭子歇息。
从山脚到半山腰的寺庙,虽然不算远,但为避免香客们身子不适,这沿途的山路旁,还是建了许多小亭子,供人落脚歇息。
罗朝庚刚坐下,便开始指使服侍的丫鬟,端茶的端茶,倒水的倒水,扇风的扇风,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当然,还少不了端点心的。
偶尔经过的香客远远地瞧着,均惊诧不已,心道这是哪里来的王公贵族,竟有这样大的排场?若是让他们知晓这是新任县令家的小公子,只怕会更惊讶。
他们不知道这罗县令家有的是钱,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自然也不差服侍的人。这罗朝庚更是罗家的掌中宝,被宠得十分娇气,只是这般服侍,可算不了什么。
“好了,阿宝,你都休息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可以走了?”罗薛氏见时候已不早,忍不住开口催促。
罗朝庚听到母亲又喊他的乳名,眉头当即一皱,十分恼怒地道:“母亲,我不是早就跟您说了吗?在外头别这么喊我,多难听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罗薛氏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板着脸训斥起来,“老祖宗给你取的名,哪里不好听了?仔细你父亲知道了,又抽你。”
罗朝庚不满地哼了一声,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他可真是讨厌死老祖宗取的这个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宝一样。可偏偏父母都喜欢,他上次说不喜欢,还被父亲抽了一鞭子,至今记忆犹新。
罗薛氏见他不再出声,也没有过多的教训他。
孩子他父亲是家中嫡长子,又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嫡长孙,连带这孩子也极受宠。平日里打不得骂不得,含在嘴里还怕化了,谁敢多说一句,惹他不舒坦,老祖宗必然要护着。
纵使是她母亲,也难得训斥他一回。这一次,若不是他吵着闹着要跟过来玩,家里人又拦不住,也不会带他来这惠州跟着受苦。
她扭头吩咐丫鬟婆子,赶紧将此处收拾妥当,然后再接着往寺里走。罗朝庚方才被他母亲这么一拍,倒要安稳许多,半晌都没有说话,乖巧地跟着上山。
承恩寺共有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等四进殿宇。前来拜佛的香客到寺院门前,便可瞧见山门殿的汉白玉券门上悬“敕赐承恩禅寺”石额。
这是当年大长公主南下回京之后,亲赐的牌匾,特意让人悬挂此处,以示恩宠。
知客僧早就在山门前候着,眼见着来一大群人,为首的又是穿着华贵的年轻太太与小公子。他的脸上立马就堆满了笑容,这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主子,还不知道要给寺里添多少香火钱。
他这般想着,动作愈发殷勤。
“阿弥陀佛,施主想必是初来乍到。对这寺里的景致还不太清楚,容小僧讲解一番。这寺里有四殿,分别是……”
知客僧领着他们往里走,还没说上两句,就被罗朝庚打断了。
“行了,我知道这寺里有些什么。我都快累死了,先带我去厢房休息一番再说。听说承恩寺的斋菜十分美味,有一道香椿豆腐尤其好吃。师傅不如吩咐厨子做一道送到厢房。”
知客僧顿时一愣,嘴角动了半响,最终归于平静。这小公子还真是毫不客气啊。
“那道香椿豆腐,小施主若是喜欢,小僧待会儿自会让厨子做一道过去,让小施主亲自品尝一番。”
“那就多谢了。”
罗朝庚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
又惹得罗薛氏拍他的脑袋一下,低声呵斥道:“胡闹什么?既然来了承恩寺,当然要先去殿前上香。怎能擅自休息,心性如此不诚,还能指望佛祖庇佑你吗?”
罗朝庚听她这么说,顿时也不再胡闹。
他虽不知道母亲上山求佛是要求什么,但也知道自从来了惠州后,父母的情绪便不大好。好像这惠州并不是什么福地,虽然他觉得挺好玩的。
罗薛氏让知客僧领路,拉着罗朝庚往天王殿走去。
自来归善县之后,罗松生虽一心治理县衙,不问琐事,但是心中郁结之气,却并未少半分。她知夫君心有不甘,却无力挽救,也十分难受。
无意中听闻,承恩寺寂本大师极擅占卜之事。因此想要来此见一见寂本大师,占上一卦,询问罗松生前途之事。既是指点迷津,也是求一个心安。她实在不忍心夫君落得如此境地。
一群人走向天王殿,丫鬟和婆子都在外头候着。罗薛氏则牵着罗朝庚往殿里走,有小僧在一旁捧着香,供香客使用。
现在也不是节气时日,来承恩寺上香的人比不了那些时候。不过毕竟是岭南名寺,人到也不少。天王殿此刻还跪拜着三三两两的人,正在祈福。
罗薛氏取了香,点燃,上前插到三足经文铜鼎之内。小僧安置好了毛绒团蒲,罗薛氏跪了下来,见罗朝庚还在一旁直愣愣地站着,又连忙拉了他一把,让他一同跪下。
罗朝庚被她扯了一把,有些不高兴,继而又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却没有像罗薛氏那般虔诚的祈求,他对祈天拜佛可不敢兴趣,玩会儿蛐蛐还差不多。
他忍不住四处张望起来,却发现右前方也跪着一个身影。那个人穿着淡黄色绣丹桂折枝褙子,挺直腰背跪着,双手合十,看上去格外虔诚。
他一愣,这个背影好像挺熟悉的。
他想了许久,眼眸一亮,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远远地喊道:“沈家姐姐……”
前头的人影却没有半分动静,他心里忍不住疑惑,怎么不理他?难道是他认错人了,不可能啊。明明就是那日在谢府宴会之上看到的姐姐。
他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小姑娘的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仰着小脸,忍不住嘀咕道:“沈姐姐,你怎么不理我?”
小姑娘这才转过头,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庞,眼眸里带着几分讶异,神色不明的看向罗朝庚。
正是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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