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后,沈昭又微蹙着眉。
“季庭植既然能想到借助万民书来对付我,未必不会有防备,若是万民书上还有别的标记,只怕我们这般行事反倒落了他的圈套。”
“不无道理。”
云礼微低着头思索了片刻,继而想到某种可能。
“既然季庭植可用崔文和构陷于你,我们未尝不可以其道还之。届时亦可叫对方哑口无言。”
沈昭顿时一怔。
忍不住微微直起了身子,侧头看向云礼,眼神中带着探究之意,“你之意是也找一个罗浮教中人,指认崔文和么?”
云礼见她一下便猜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面上顿时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来,“正是此意。崔文和当初为何会插手此事?不外乎是季家与他有生死大仇。但依季庭植今日的态度……他未必知晓。”
沈昭不由得回忆起今日在御书房奏对之时,季槐对她的态度十分恶劣,俨然是有杀夫之仇,但其面对崔逊时,言行却算温和。
以季槐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知晓崔逊才是主事者,必然不是这般态度。除非是崔逊在发觉季槐对他起疑之时,将此事嫁祸于她,而后又称自己与罗浮教有来往,被她找上门而已。
他们之间不过互惠互利。
若真是如此,她倒小看崔逊了。
“你这是想到什么了?”
云礼见她神色间带着恍然之意,不禁出声询问。
沈昭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如你所料,季庭植或许真的不清楚崔文和的身份。此事我们大可利用起来,只要将季公覆与崔家过往置于明面上,还有崔文和那所谓的族叔寻来,就完全可将此事安在崔文和身上。”
说到这儿,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
“可眼下的问题是,我们连对方人身在何处都不甚清楚,又如何行事?更别说胁迫其为我们作证。”
云礼却是沉思了一会儿,继而沉声说道:“此事交给我便好,你尽管放心。”
“交给你?”
沈昭略有些讶异,忍不住抬眼看向云礼,见他神色间满是认真沉稳,不禁微微蹙眉。
“此事可非儿戏。虽说你手底下的人不少,可罗浮教并非寻常的江湖帮派,要寻到他们,还胁迫一个地位不算低的教派中人为我们行事,只怕有些难度……”
哪知云礼却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而后轻轻笑道:“你只管放心,此事我自有办法。先前还信誓旦旦地同孟扬浊说定会护好你,若是转眼便失言,岂是君子所为?”
沈昭终是不再多言。
心里清楚云礼是有心想护住她,这种时候,即便没有法子,亦会想尽办法,再者,对方手中暗卫那般多,亦有不少人原先来自江湖帮派,兴许彼此间有联系也不一定。
沈昭思索了片刻。
忽然想起当初在金陵城时,若非云集在身侧守卫,罗浮教中人未必肯退去。眼下云礼既然说出这般话来,兴许是与罗浮教中人有过来往。可她之前询问时,云礼却否认了此事。
她心里不禁升起几分疑虑来。
可眼下这般情况,她自不好再做过多的询问。
倒是一旁的云礼见她神色间略有忧虑,还以为她今日面圣之时,耗费精气过多,深感疲倦,当下就道:“今日这般折腾,想必也是累极了,还是早些回府歇着罢。”
沈昭勉强压下心底的疑虑,面上露出笑容来,“说起回府,今上还说我身上毕竟嫌疑未清,此案不破,我便不可肆意出府,需在府中面壁思过才是。”
云礼闻言亦是一笑。
“今上此举看似惩戒,实则亦是告诫,更是敲打他们。府中终究是安全的,想必季庭植等人也无处下手,且若真出了事,也会唯他们是问。”
沈昭面上却无多少喜色,眼底反倒凝着点点寒意,“他这般行事——”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终是换了种方式,“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总是喜欢施点小恩小惠,他若真那般敬重余家,疼爱我母亲,当初就不会做出满门下狱之事来。”
云礼微微叹了口气,并不搭话。
只道:“先回去罢。余家之事总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
沈昭面色冷淡地应了声。
云礼将她送到沈府门口,细细叮嘱后,这才折身回府。
此刻云道溪还在五军都督府的衙门当值,近些时日,福建起兵较多,广东沿海的倭寇亦是时不时的进犯,诸位都督都在商议此事,看广东倭寇之乱能否压住?若是压不住,朝廷还需派人增援才是。
因而近些时日,云道溪总会晚归。
毕竟是朝廷之事,刻不容缓,寻常时候,云礼亦不会叨扰他,但今日实属有事相求,且不容推迟。因此,用过晚膳后,云礼便去正院拜见,一面同柔惠郡主说话,一面等着云道溪归府。
倒是柔惠郡主见他一副急不可耐地模样,忍不住打趣了一番,“可是为沈家姑娘的事?还从未见你这般心神不宁,一刻也不想多等的模样。”
沈昭在御书房奏对之事早已传出,但是崇仁皇帝有令,真相未曾大白前,有关此案的具体情况定不可泄露半分,若是听人言及,与此案相关者定然严惩不贷。
因而外头的人并不知晓具体情况。
而云礼闻此,也只是模糊不清地解释了两句。柔惠郡主不作他想,只道云道溪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他好生候着便是。
说话间,一身一品朝服的云道溪已然走了进来,身边的随从提着食盒与素日所用物件。柔惠郡主连忙进屋服侍,丫鬟亦是眼疾手快地取走东西,徒留云礼一人在院子里,走也不是,待着也不是。
犹疑间,却见柔惠郡主带着人出来了,远远地喊道:“你父亲进门就看你在院子里头候着,知道你有要事商谈,快进去罢。”
末了又加一句,“可别浪费太多时间,你父亲还得歇息呢。”
云礼微笑着应好。
一进门,就见云道溪已换了素日常穿的道袍,坐在书案后头的圈椅里,神色淡淡。
云礼先是朝他行了一礼。
还未说话,云道溪便摆手打断,“我们父子之间,这些虚礼就不必有了,快说正事罢。”
云礼闻言,神色微敛。
“儿子想问您要个人。”
“谁?”
“永明十年守在应天府的教众。”
云道溪的目光猛地一凝,看向云礼的眼神恍若两把利剑,要将他随时刺穿一般。
“父亲。”
云礼复又躬身行礼。
“儿子深知罗浮教于您而言,意义非凡,但今日之事于儿子而言亦十分重要。儿子心悦的姑娘眼下正面临着生死困境,定不可置之不顾。儿子此生别无所求,惟愿父亲应下此事。”
云道溪眼神微冷。
“沉迷于情爱者,何以成大事!”
云礼无动于衷。
“儿子虽父母俱在,手足众多,然自幼时起便是孤身一人,有幸得一女子,心心相依,欲与之相伴,仅此而已,望父亲成全。”
云道溪的眼眸愈发深沉。
“你这可是怨父亲往常不曾陪在你身侧?”
“儿子不敢。”
云礼神色如常,语气淡淡。
云道溪看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你难道遇到个心悦的姑娘,父亲还真能让她出事不成?你想如何做,尽管去寻罢。只说是我的命令,临川先生会为你妥善处理的。”
云礼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
云道溪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却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喜欢永明纪事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永明纪事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