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国朝开印,官员开了新年第一次大朝会。而朝廷关于官员任免文书也已发放下来。
原通政使贺道元升任工部尚书,并为东阁大学士。原右通政升任通政使,原考功司郎中陈适升任右通政使。而两淮都盐转运使则由原都盐同知升任,惠州府知府谢存嘉则入京任户部郎中。
当这份名单传至惠州时,已是正月中旬,天色渐暖,春风和煦。
沈昭的心情却比这春风还要舒畅。
她没想到崇仁皇帝竟然这般会玩平衡。
你们既然想拉拢刘书培,又想入阁,我自然会让你们如愿。只是这九卿的官位就别想握这么多在手中了。从始至终,你们要的都是贺道元入阁,可没说王彻必须升任工部尚书啊。
沈昭思及此处,深觉自己做梦都要笑醒。
王彻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知会把这个事推到谁身上。想必贺道元最开始拉拢王彻时,亦是以尚书之位为条件,可最后却是他做了尚书。
王彻可不会想这是崇仁皇帝的平衡之术,他只知道贺道元抢了他的位子。想必贺道元该头疼了,还不知哪一日王彻就会将他卖给程濂。届时可就真是得不偿失。
崇仁皇帝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好。也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知晓背后隐情。
总之,沈昭年前的那些烦闷都在这一刻消失无影。
她复又看了看那份名单。
两淮盐运使计中良,这人她不是特别了解。可据信里说,的确是不属于程窦两党。她想起苏十三运筹帷幄的模样,顿时觉得这人十之八九就是他安排的。
还有谢存嘉竟然顶了陈适原先的位子……可见当年谢存嘉会来此也是因临时有事。眼下事情已解决,他便该回京了。看来主战场已转至京师。
沈昭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她也是时候回京了。
……
春节过后便是元宵。
惠州府的元宵节历来都有灯会,此次也不例外。这两年她在应天府读书,对外只说是拘在家里,跟着女师学琴棋书画,不准出门。即便是孙析燕亲自上门,也看不到她的人影。
因而她此处回惠州府后,首要的事便是同孙析燕赔不是。把罪责全部推到沈余氏身上,说是她拘着自己不然出门。因而此次的元宵节灯会她大抵是推不掉的。
与往年不同的是,孟家今年特意在府中举办了灯会,还邀请了归善县的高门子弟前来赴宴。帖子自然也递到沈昭这里了,她推脱不掉。便由沈清远领着去了孟府。
自去年春节一别之后,沈昭同他们足足有一年未见。孙析燕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当下便按耐不住,扑了过来,跟她抱作一团,又忍不住伸手去拧她的胳膊。
“你这丫头,还真会躲,竟然硬生生地躲了我一年。”
她眼巴巴地往沈府跑了好几趟,哪里信沈昭是被人拘在家里?真要拘在府中,她这么三番两次地上门,岂有不见之理?料想沈昭定是去了别处,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小姑娘拧人也不过做做样子,哪会使什么劲,都是不痛不痒的。沈昭也不躲避,任她拧,等她拧够了,才复又揽着她,好声好气地同她赔不是。足足说了三道,她面上才复又露出笑容来。
沈昭便又同在场众人一一见礼。
也就是孟家的几位姑娘,林家的姑娘,还有谢家的谢闻意,以及荣阳县主和平南侯府贵女郑云岫。听说自两年前的寿宴后,几家便时常走动,关系倒好了许多。
她们都坐在一处,看上去是极为融洽的模样。
孟府有一处极大的院子,四处皆种满了花草,都只冒出了嫩芽,看着格外怜人。院子里头摆满了桌椅与各色糕点。中间则放着各色花盆和屏风。姑娘和少年分坐屏风两头。
院子里倒是挂了许多灯,可眼下还是白昼,这些灯即便亮着也看不出何物来。谁家的元宵节灯会还在白天举办?沈昭看了看屏风另一头,兴致盎然的少年们,心道孟家大抵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孟妧一年前便已及笄,可婚事却还没有着落,先不说她自己急不急,至少孟家人该急了。
这不,眼下趁着元宵节时候尚早,少年们还未外出游学,便举办一场灯会,以便相看。孟妧的端庄秀丽在惠州是出了名的,也难怪少年们都是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
只是见孟妧笑容寡淡——她大抵是知晓家中打算的。可她的主意一向多,哪怕孟家真有打算,她也会毁了去。再者,她向来仰慕孟湛,若是找不到孟湛这样的风华人物,怕是意难平。
沈昭一面思索着,一面漫不经心地同孙析燕说话。
孙析燕却觉得她有些心不在焉,当下便喊道:“汝宁,你可有听我讲话?”
沈昭回过神来,连忙同她笑道:“听着呢。”
“那你且说说——”孙析燕摇头晃脑,看上去极为得意,“我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沈昭一怔,顿时哭笑不得。她还真不知孙析燕方才说了何事。便连忙讨饶,道:“我方才不该走神的。这块水晶糕给你吃罢。”
说着,她便从碟子里取出一块糕点递给孙析燕。
孙析燕欢欢喜喜地接了,片刻后又嘟囔道:“你也太敷衍了点。”
她吃完水晶糕,便示意沈昭朝孟媱那边看去,低声说道:“你看孟六姑娘,是不是神色不大好?我前两日听说孟大爷在外头养了个瘦马,连孩子都快一周岁了。
前些时候找上门来,孟大奶奶气得脸色发白,可那女子还真有好手段,竟让孟家真的纳她入府。这些时日,不止孟大奶奶不舒服,连带着孟六姑娘和孟大公子面上也不好看。
你说这孟大爷瞧着好好的,怎也做出养外室这样的事来。书香门第闹出此事,实在是难看了点。听说前两日在茶楼还有人说孟大公子身为长子,怕也是德行有亏。被孟家公子骂了回去。”
沈昭闻言,便向孟媱看去,脸色确实不大好。
孙析燕复又说道:
“此事你怕是没有听闻罢。你说那扬州瘦马是何身份?我见孟大奶奶也不似那般心胸狭隘之人,纳个侍妾而已,怎闹得那般模样?”
竟别人府里议论他们的事,怕也只有孙析燕做得出来。沈昭不免觉得好笑,这事她自然是知道的。说来还是她当初为报孟湛羞辱之仇,特意安排的。
只是后来去了金陵,平日里琐事太多,倒忘了这一茬,也没想让那瘦马闹得惠州府来,却不想她竟是好手段。见孟敬璋的心思渐渐散了,便直接找上门来——孟家总不会让子嗣流落在外。
如今看来,她是成了的。
沈昭记得一直在采芩姑娘身边服侍的丫鬟是谢响当初找的人。倒也没有忘记她的吩咐,刚到孟府后,便想法子递了消息过来。
说是孟家想在元宵节替孟妧相看,似乎是看中了高家的一位公子。高家在惠州府也是名门望族,族中亦有人在京师为官。
孟家看中的高公子,家中行三,如今已有举人的功名。在年轻后辈里算是出色的,只是比之孟湛却又差了许多。孟妧怕是不如意。
不过孟家显然不打算考虑她的意思,正想借此次机会,为两人引荐一番,届时便是孟妧不愿意,也只得应下。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反对的道理?
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孟妧那性子瞧着便不是安稳的人,哪能用这种手段?即便两人真的在哪一处相遇,又未发生实质性地事,真要推了也不是不可以。
也不知孟妧会用何种法子处置?
沈昭这般思索着,却见析玉急匆匆地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姑娘,方才孟八姑娘身边的微雨同婢子说,要好好看着大公子。”
沈昭一惊,往另一边看去。
眼下哪里还有沈清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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