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回到府邸时,已是申正时刻。
正由着析玉等人收拾行头,准备换上常服歇息一番。刚坐到炕上,靠着大迎枕看书,就见松雪捧了个红漆描金云纹檀木盒走了进来,步履匆匆。
她略有些意外,随即放下手中的书,轻声问道:“这是出何事了?”
松雪的神色却有几分古怪,片刻后才扭扭捏捏地说道:“姑娘,这是孟公子身边的随从送来的,说是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你赏玩。”
沈昭有些讶异,随即让松雪递了过来。
打开木盒一看,里头放着一个陶制的玩偶,其身前还放着一个两寸宽窄的棋盘,上头刻着十分鲜明的线条,摆着棋子,与素日里下棋所用并无不同。
陶偶半跪着,插簪绾髻,穿着短衫褶裙,眉眼如画,带着盈盈笑意,细看过去竟与沈昭有几分相似。其半抬着指间还捏着一颗棋子,微低着头的模样与她素日下棋之时像了七八分。
沈昭十分诧异,没想到孟湛还有这样的心思,送出这样精巧别致的物件来。她复又向盒子里看过去,里头还摆着别的物件。
是一个洁白的骰子,应当是用象牙制成的,看着洁白无暇,温润如玉。且并非寻常所用的那种实心的,而是镂空的。里头似乎还装着东西。
她捏起骰子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里头放的竟是一颗红豆。骰子一滚动,从四方都能见到里头的红豆,她愣了一瞬,继而捏着这东西看向松雪,表情十分疑惑。
“这是何物?”
松雪瞧清她的手里的东西后,神色也古怪起来,瞬间想到今日孟湛在酒楼说的那番话。见沈昭还在等她的回答,便硬着头皮答道:
“姑娘莫非不曾听过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沈昭应了一声,表情仍有几分茫然。
松雪便接着解释道:“孟公子这是在向你表达思念之情呢。”
沈昭闻言,神色猛地大变。
她怎会想到,孟湛的动作如此迅速?
方才在酒楼之时,她只是因心里那一份好奇并未明确拒绝罢了,孟湛竟转眼就送了这代表相思之意的红豆。还有那陶偶,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亲手做的。
松雪见她神色变化莫测,一时间也拿不准她的心思。可方才孟湛在酒楼说那些话时,她分明也在身侧听了个明明白白,眼见自家姑娘那态度,不像是有情愫的意思。
可这事也说不准……
她的思绪乱飞着,却见沈昭将骰子放进木盒,复又将其合上。神色淡淡,眼眸黑沉,阴晦不明。
“不好。”她摇了摇头。
松雪没听太清,便又问道:“姑娘,您刚刚说什么?”
沈昭便又说道:“这样不好。”
松雪闻言有些意外,继而又迟疑着问道:“姑娘,那您看这如何是好……”
沈昭重新靠回迎枕上,淡淡地说道:“将这盒子还回去罢。”
松雪当即神色微变,道:“这如何使得?”
沈昭便抬眼扫了她一眼,神色未变,语气不咸不淡地问道:“如何使不得?”
松雪见此,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自己方才说话太急,继而说道:“瞧孟公子这模样,显然是对您起了心思。您这样将东西收回去,对方未必会接下。”
沈昭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说道:“可我对他没有起心思,这份礼如何受得?”
“可即便您送回去——”松雪不免再想说一句。
却被沈昭截住了话头。
“他收不收是他的事,可我还不还却是我的态度问题。我总该像他表示清楚的。我虽不曾有过悸动之时,却也清楚有些事必须说清楚。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松雪的神色却还有几分迟疑。
这倒叫沈昭有几分意外,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复又问道:“你这是何意?”
松雪当即跪了下来,“还请姑娘允许婢子斗胆一言。”
语气十分庄重。
倒叫沈昭十分诧异,她看了松雪半晌,才缓缓点头,“你说罢。”
松雪正了正神色,继而说道:“婢子倒觉得,姑娘……姑娘大可应下孟公子之言。”
沈昭一愣,片刻后,才脸色微沉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松雪见她神色不豫,连忙说道:
“姑娘勿要误会婢子之意。婢子只是方才在楼里听了孟公子那番言论,又想起其往日所为,可见对方于您的确是真心实意。倒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此言一出,沈昭的脸色便不太好看。
她沉默了半晌,才挑了挑眉梢,问道:“……莫非你觉我就这么嫁不出去?”
松雪哪是这个意思,当下神色大变,急声道:
“婢子并无此意。只是觉得孟公子是朗朗君子,您又是窈窕淑女,便是站在一起也极为合适的。您眼下并无心悦之人,这孟家同老爷又是旧识,自是十分妥当的。”
沈昭不禁失笑起来,“我往后会不会有心悦之人还不一定,但这孟湛确实非良人。”
松雪有些意外,想着孟湛那边清风霁月的人,自家姑娘怎会提不起兴致来?这京中还不知有多少姑娘等嫁给他呢。莫非——
她继而问道:“莫非姑娘是嫌孟公子年龄略大,所以觉得不合适?”
沈昭闻言,更觉得好笑起来。
“这都哪儿跟哪儿?我怎会嫌他年纪过大?只是到底身份不同。眼下孟大老爷终究是程党中人,哪怕真如孟湛所言有难言之隐,可事实如此,却是不可更改的。”
松雪却还想劝上几句,“可惜眼下这婚娶之事于您而言,却是十分着急的。您莫非忘了,这些时日,老太太还想着给你那什么贾家的公子。
若是孟公子能率先一步提亲,又得了老爷的认可,怕是哪家的公子都不管用。老太太总不能越了老爷这个亲生父亲去罢。”
听松雪这么一分析,沈昭顿时也觉得孟湛是个不错的人选了。她虽对婚娶之事不存多少期待,可让她往后日日对着孟湛微笑,却不免有几分怪异。虽然她也说不出哪里怪异。
半晌后,她仍是摇了摇头,“不妥。我既于孟湛无意,又怎能随意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将这些东西还回去罢。孟湛那样稳重的人,定会明白我之意,不会无理取闹的。”
松雪听闻不禁为孟湛惋惜起来。
可见沈昭一脸坚定,便只好应下,捧着盒子复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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