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子!”
沈昭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孟湛却像没听到她的声音似的,依旧站在廊下,因背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只见竹青色的长衫在风中舞动,颇有几分飘逸之感。
沈昭觉得孟湛的态度有几分古怪,她下意识地从石桌旁离开,又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他微微一笑,“孟公子,你怎会在这?姝姐儿呢?她方才还说要我在此处等她,不知怎还未回来。”
孟湛的眼神这才发生了些许变化,脸上露出了笑容,亦往前走了几步,“八妹妹行事一向没个章程,此刻定是被别的事给耽搁了。我只是路过此处,不曾想会遇见你,打个招呼而已。”
沈昭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我还道好端端地你怎会走到内院来。”
见孟湛略显深沉的眼神扫过来,沈昭眼底的笑容便淡了些,面上却是神色未变,“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搅孟公子了,还请便吧。”
哪知孟湛却是淡淡一笑,又向沈昭这边走了两步,几乎是要欺身而上,“不急,今日是休沐,本也没有多少事,难得见到沈姑娘一回,这一时半会儿,我倒不想走了。”
何曾见谨遵君子之礼的孟湛,说出这样的话来?沈昭闻言,眉尖下意识地一蹙,她怎觉得今日的孟湛有几分古怪?
不过眼下,她却管不了对方如何作想,再待下去,只怕会出事。
当即便微微一笑,“孟公子说得什么话,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平日里何需见面,眼下宴会上姐妹们还在等着我呢,怕是没有时间同你闲聊了。”
声音未落,便想着转身离开。
却被孟湛一把抓住了手腕,沈昭一怔,下意识地就想将他的手甩开。
“沈姑娘——”
孟湛突然开口说话,语气深沉又带着几分悲戚之色,叫沈昭心尖莫名一颤。却还是抽了抽手,这一次孟湛没有再使力,她轻易便挣脱开来。
往前走了几步,才转过身去。
孟湛微低着头看着她,眼底是缱绻的情意,又夹着化不开的悲戚。
“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
沈昭正欲婉拒,可一触及对方那双深沉悲戚的眸子,余下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她隐隐能猜到孟湛今日为何是这般模样,因此只得在心里化作一声叹息。
只见孟湛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却又沉默不语。沈昭觉得他有些古怪,便站在原地未动。
半晌后才讪讪一笑,“自孟公子右迁之后,我还未曾跟你道喜呢。”
孟湛摇了摇头,脸上神色淡淡,眼底又带着些许嘲讽,“不过一个左庶子而已,有何可喜的?”
沈昭听他语气不善,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却还是微笑道:“孟公子少年英才,眼下虽只是一个左庶子,可往后自有升迁的时候,届时拜相入阁未尝不可。”
孟湛的脸上却猛地沉了下来,冷笑一声,“沈姑娘也会睁眼说瞎话么?”
沈昭觉得愈发古怪。
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而后朝孟湛轻轻一笑,“离席过久,我也该走了,孟公子请自便吧。”
“沈昭!”
她的步子还未迈开,却孟湛猛地一声给喊住了。
“即便只是同我说说话,也不可以吗?或者是我这个左庶子身份过低,没有资格站在你面前?”
“孟公子何出此言?”沈昭抬眼看着他略显阴郁的脸庞,“我只是谨遵男女大防罢了。府上人多眼杂,若真传出污蔑之言,于你我面上只怕都不好看。”
孟湛却是极轻地嗤笑了一声。
“是因为云礼吧。”
沈昭一怔。
又听他说道:“我还记得那年端阳之事,你曾和我说坊间流言皆不可信,我信以为真。可眼下看来……你还能说出那样的话吗?”
沈昭的笑容慢慢冷却,沉默不语。
如今的她自是不会再说出那样的话来,她与云礼早已融为一体,又怎能背着良心说自己与他并无可能?
“沈姑娘,你不坐下吗?”
孟湛突然仰着脸笑道。
沈昭下意识地摇头,婉拒了他,“不必了,孟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在此处听着便好。”
孟湛也不在意,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忽然又问道:“沈姑娘,你知道我为何会想去詹事府做那左庶子吗?”
沈昭凝眉。
他便接着笑道:“左庶子,少詹事兼侍学讲士,再转侍郎官到入阁,应该差不多了吧。”
“孟公子的仕途规划得极好。”
沈昭微微颔首。
“那有何用?”孟湛冷笑一声,“等我真正入阁之时,你怕是早已嫁入永嘉侯府了吧。就算我是少年英才,只怕也入不了你的眼,这孟家哪比得过恩宠不衰的永嘉侯府?”
“孟公子!”
沈昭不禁皱眉。
“这是两码事。我于你无意,自不会言及连理之事。”
“所以,你看中了云礼哪里?”孟湛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他不过是个病秧子罢了,随时有可能病逝,你嫁过去,就不怕守了寡吗?”
沈昭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眼底带上了几分寒意。
“孟扬浊,还请慎言!云世子的身子如何,还轮不到你说!在背后言人弱疾又算什么坦荡之事?!堂堂七尺男儿,莫非真要为点儿女私情,丢了自己的志气不成?!”
孟湛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沈昭继而冷笑,“你寒窗苦读十数年,倒头来谋求的官位莫非只为意气之争?未免太让人瞧不起了!”
“沈姑娘,我——”
孟湛想反驳她的话,可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昭见他神色黯然,面色更冷了几分,“又或者,你辛苦求来的官位,真的只是因意气之争?这左庶子之位是如何求来的,想必你自己也清楚得很。你执意求它,与我大概也没什么干系!”
孟湛的身子猛地一僵血色顿时褪去。
忍不住抬眼去看沈昭的脸,逆着光只能看到她愈发冷厉的眉眼。心里头顿时像是被揪在一起一般,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今日所谋得的官位,难道真的只因意气之争吗?他心里想的莫非不是手握权柄,千万人之上吗?只因他出身过低,才不得不竭力而行。
沈昭见他良久无语,便又说道:“孟扬浊,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与他人无关。也望你好之为之。”
孟湛闻言,猛地起身,越过桌子走到沈昭面前,“如果……如果我也有他那样的身份地位,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
沈昭听闻便冷笑一声。
“孟扬浊,不是所有人都像一般。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沈昭的话如一把利剑,瞬间刺中孟湛的心,他猛地后退一步,手撑着石桌,嘴唇翕和了半天,终是紧抿着,半晌无言。
沈昭便不再看他,转过身子才走两步,却见孟妧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我道寻你这许久都不见踪影,原来是躲在这偷闲!”
身后还跟着几家的女眷,沈昭随意扫了一眼,都是些熟人,连沈昀也在其中。她的眼眸愈发阴沉,看来这些人都是算计好了!
她忍不住偏过头去看面色苍白的孟湛,难怪他今日的态度那般古怪,原来后招都在这儿呢!难不成又要来个瓜田李下吗?真是些使不完阴损招数!
沈昭的脸色略显阴沉。
“孟扬浊,我原先道你还是个端方君子,眼下看来却是真小人!”
孟湛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上前一步将沈昭挡在身后,“妧姐儿,你这是干什么?莫要怠慢了府上的客人!”
“大哥觉得我在做什么?”孟妧淡淡一笑,“自然是寻人啊,哦,不对,应该是为你择妻才对。你不是一直心悦沈五姑娘吗?眼下这么好的机会,看来你没有放过啊。若是我们今日不来,你们——”
“住口!”
孟湛涨红了脸,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胡说什么!沈姑娘分明是在此处等姝姐儿,我不过路过而已。转眼便是要成亲的人了,说话也没个分寸,姑娘家的礼仪都学到哪去了!”
“你觉得我不懂礼法?”孟妧冷笑一声,继而看向沈昭,“那你瞧瞧她,青天白日的,同男子幽会,难道就知廉耻吗?!还有大哥,你好端端地跑到这小花园做甚?莫不是知晓沈昭在此才来的?”
“我说了,事实并非如此!”孟湛皱起了眉,语气里多了几分焦躁,丝毫没有往日的沉稳,“沈姑娘分明是被姝姐儿喊过来的。姝姐儿呢?叫她过来解释一番便知晓实情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人群里看去,这才发觉根本没有孟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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