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沈昭对这事兴致缺缺,却不能阻止姑娘们兴致勃勃地议论。那风头甚至隐隐盖过了孟湛这个岭南第一公子。
有些姑娘甚至还提起那位十三公子自出现以来,说过些什么令人发醒的话,作过些什么意境深远的诗。
言语间不乏爱慕之意。便是孙析燕偶尔也会插上一句,让沈昭忍不住哑然失笑。深刻感受到自己已经老了,无法体会这群小姑娘的心思。
但也不是所有小姑娘都在议论这些。
比如孙析月,因为出阁在即,再与他人议论是极为不妥当的。还有林大姑娘也是因为在议亲,害怕因此传出不好的流言来,有损闺誉,便也不曾提及。
不过这里边还有一位特殊的,那就是新任同知府上的谢闻意。好像自孟媱提出十三公子的名头之后,她便不曾说话。这倒让沈昭有些意外。
她见谢闻意一直面露浅笑,端坐在一旁。不由得仔细思索她的来历来,祖籍湖广……她至今还记得陈蓁写给她的信里,也提及湖广。
她后来也去查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查出什么来。只知道湖广布政使姓谢名时镇,出身寒门,在朝中不攀附任何党派,十分清廉正直。
这个谢闻意既然祖籍湖广,兴许会知道一些东西?略微思索片刻,沈昭便将凳子往她那边移了移,靠得更近了些。
谢闻意见她主动靠过来,倒有几分惊讶,片刻后又将惊讶收敛起来,朝她微微一笑。
沈昭亦回以微笑,“谢姑娘怎不同她们一齐说话?”
谢闻意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沈姑娘不也未曾与她们闲谈么?”
沈昭闻言微微一愣,她倒没想到谢闻意会反过来询问。
难道她能说自己是觉得她们太无聊了?或者说觉得那十三公子徒有虚名?如果她真这么说,姑娘们的眼神可能会将她刺穿。
谢闻意便淡淡地道:“我初来惠州府,并不曾听闻十三公子。因此不知从何处谈起。”
她的话听上去倒是合理,只是沈昭觉得细究起来,又有漏洞。十三公子也是这几个月才出现,那会儿谢闻意早就到了惠州。
在座的姑娘哪个不是最近才听闻的?只是因为十三公子并不曾公开在年轻后辈面前露面,他参加的宴会都是失意潦倒的文人聚会。
因此姑娘们多为口口相传。所以谢闻意这意思是她在此没有相熟的闺中密友,因此无处得知么?
这些思绪在沈昭心里一闪而过,她紧接着又聊起别的事来了。
“听闻谢姑娘祖籍湖广,不知是湖广哪一处?我听闻湖广有个极出名的君山岛,庐山人曾言白银盘里一青螺。
又言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不知谢姑娘可曾去见过洞庭湖水的风波,可曾领会过岳阳楼上的尽收眼底?”
谢闻意不曾想到沈昭会向她打听这些,愣了愣神才回道:“家中祖籍湖广岳州府,因此你所说的洞庭湖岳阳楼,我都是去过的。确实十分壮观。”
沈昭闻言,眼中便露出艳羡之意来,“我倒是想去领略一下此等风光,只可惜,惠州府离岳州府着实太远,难以前往观之。”
谢闻意不知她此言何意,便微笑着安慰,“不必如此。往后总会有机会的。惠州亦是风景独秀之地。”
沈昭对此不置可否。
“我听闻湖广粮食极其丰盛,有湖广熟,天下足之称。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此言虽有所夸大,却也相差无几。”谢闻意轻轻笑了笑,“湖广因为水源田地都极好,所以不仅种粮食的地方多,收成也多。”
沈昭闻言,眼眸一亮,语气里略带几分欣喜,“如此说来,在湖广地界应当很少出现灾民吧。这倒是极好之事。”
谢闻意猛然听她提起灾民,神色顿时一僵。她缓了缓,才微微一笑,“湖广地界的灾民的确不是很多。”
沈昭见她神色稍有紧绷,便微微叹了口气,露出几分忧虑与感概来。
“谢姑娘有所不知。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因为东南部沿海遭受倭寇袭击,致使广东地界流民泛滥,惠州犹甚。
因此,我不免感概,若是广东也有许多粮食,兴许就不会如此了。至少不至于饿殍遍野。”
这话谢闻意不知如何接,半晌才露出一抹笑容来,“都是天灾人祸造成的,沈姑娘莫要过于为此伤神。”
沈昭就微微叹息一声。
“我只是偶尔见到那些流民居无定所,四处乞讨的模样,心有不忍罢了。只恨自己式微力小,不能为流民尽绵薄之力。”
谢闻意便笑道:“沈姑娘有此仁义之心,便是大善,也是州县流民之幸。”
沈昭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羞愧之意来,连连摆手,“我如何能得谢姑娘如此赞誉?”。
她顿了片刻又道:“应当说廖大人乃流民之幸才对。此次流民一事多亏廖大人当机立断,开仓赈济,才有所缓解。实在是救了百姓一命。”
谢闻意闻言神色虽未变,眼底却隐隐闪过嘲讽,似是并不赞同沈昭所言。倒叫沈昭十分诧异。莫非这谢闻意知道什么内情不曾?
谢闻意兴许也是觉得自己方才情绪有所外露,忍不住轻咳一声以此掩饰,“廖大人的确是勤政为民的清官。”
沈昭面露赞同之意,眼神却带了些许探究。
这谢闻意着实让人起疑。她回头是不是要好好查一下她的来历?只是向来只有陈郡谢,并不曾在湖广听过什么出名的谢氏大族。
可这事到底还是在沈昭心里留了底。
宴会渐渐接近尾声。玩闹了大半天,姑娘们的脸上都露出倦意来。沈昭也没有再同谢闻意说话。自顾自地躲在一旁歇息。
只在临走前跟孙析月说了几句话。倒不是担心往后难以见面,毕竟她还会回京师。
只是孙析月初去京师孤立无援,总要鼓舞几句。孙析月倒没有别的事,只望沈昭能看着孙析燕一点,不让她闯祸。沈昭自是应下来。
宴会散了之后,沈昭也不在孙府逗留,早早地回府。不过她刚走到垂花门,就听到西南角院里传来了悠扬的琴声,不由得停住了脚。
这琴声倒是十分特别。不像是她父亲弹的……
她转身问门前洒扫的婆子,“今日府里有客人么?”
那婆子立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回道:“回姑娘,今日府上来了位公子。”
却没有明说是何人。
沈昭猜想她可能并不清楚。兴许今日来的不是以前那些有来往的,而是不曾相识的。她轻轻应了声,挥手让那婆子退下。
正欲转身进门,却听到琴声停了,父亲赞誉地声音远远地传来。
“子谦这琴声倒是颇有几分韵味,意境深远。”
她忍不住往角院那边走了几步,渐渐听到一道清脆冷冽的声音响起。
“先生谬赞了。不过初得感悟罢了。心中之意未能显出十分之一。”
沈行书便道:“子谦此言过谦。自古以来,弹琴者无数,而达其意者少之甚少。你如今这琴音能显十分之一亦不容易。
且你之意非喜或悲,自是包容了家国不合之难安,大才不显之惋惜,布衣不定之忧虑。如此包罗万象之意岂是轻易可表达的?”
角院的门半掩着,沈昭站在外边,透过门缝正好可以看到一个素衣少年郎朝沈行书拱手微笑,以示谦逊。少年郎眉眼如画,尽管面带微笑,却带着一股清冷矜贵。
可沈昭知道,当少年郎真正欣喜之时,矜贵的眉眼会弯起来,便是洁白如玉的脸颊上也会露出浅浅的酒窝。只是酒窝十分浅,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知晓。
而她之所以知晓,是因为她曾仔细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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