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令仪与她仍有几分情意在,因此很快便有回帖。翌日一早,沈昭便命人驾着车拜访秦府。
秦令仪的态度十分好,接到信便亲自在门口候着。
“早与你言及,若偶得空闲,大可过府一叙,我自是夹道相迎。只可惜我望眼欲穿,却不见你捎信儿前来,昨日接到,反倒以为是仆从办错了差事。”
沈昭跟着她往里走。
“是我之失误。一直顾着琐事,倒忘了上门拜访。”
自回京后,沈昭确实不曾上门。
可秦令仪心里头亦清楚,这琐事可非绣花打络子这样的闺阁趣事。
想她今年开春才从惠州府回来,可舒坦时日没过多久,女扮男装入豫东学府之事又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则是插手朝事。这下便是再不知事之人也该清楚,沈昭平日里该如何“忙”了。
哪能同寻常女子相比?
思及此处,秦令仪便不再多言。
只道:“好歹你还惦记得我,便不与计较了。”
这是说沈昭刚回京时,给她带了岭南的特产。眼下这般说,可见心里头是满意的。
沈昭微笑着应了两声。
她身边的小姑娘来来去去就那么两个,秦令仪的性情又极合她胃口,这份礼自不会忘。好在是不曾忘,否则眼下哪有脸进门啊。
秦令仪不知她来意,只当寻常叙旧,东扯西扯倒是聊了不少,多是京师贵女间的趣事。
比如谁家的兄弟在书院受了大儒的赏识,又如哪家姑娘定给了哪家公子,或者是哪家姑娘被逼着学中馈惹出了多少笑话。更隐秘些的就是后宅中主母与侍妾的斗智斗勇。
沈昭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她在纠结如何同秦令仪开口。
觉得先前想好的说词皆不妥当,又一面向析玉使眼色,析玉哪看得明白,只得瞪圆了一双眼。
沈昭看着,愈发觉得心累。
秦令仪觉得这些后宅秘事实在太有趣,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半晌。又见沈昭神色淡淡,顿时噎了一下,片刻后才撇撇嘴。
“我倒是明白了,你对此等琐事可不感兴趣。”
沈昭察觉出她的语气不太对劲,怔了一下,才犹疑着问,“此言何意?”
秦令仪见她神色间隐有懵懂之意,便略一挑眉,笑道:“瞧你这模样,大抵是不知晓坊间对你之评定如何罢?”
沈昭倒是清楚女扮男装之事一出,京师流言自难平息。
不过她眼下父母未在身侧,家中长辈不敢言教,又已“定于”永嘉侯府,婚娶之事无需忧心。她需在意的唯大长公主和永嘉侯府的态度,其余皆不必放在心上,因而并不曾过多了解。
可眼下听秦令仪这模样,只怕是褒贬不一啊。
贬就罢了,难得的是有褒。
沈昭不禁深感意外。
她微微抬眼看着秦令仪,“姐姐倒是同我说说评定几何?”
秦令仪见此,便抿嘴笑了起来。
“果真是胆儿肥的!换作寻常女子这般闹一场,只怕不知要休养多少时日才可缓过来。不过寻常女子大抵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说到此处,她不免感概万千。
“我活了这许多年,在此处见过无数憋屈之事,更是眼见不少女子深受压迫而不自知,却难得见到你这般的。性情开阔洒脱至此,可谓是一朵奇葩啊。”
沈昭闻此感概,心中颇觉古怪。
深以为此言非一不谙世事之姑娘可言,言语间反倒带着几分阅尽世事的通透。正当此时,世间受压迫之女子何其多,可如她所言,勘破者寥寥无几。
她不顾礼法,插手朝事,勉为勘破。可秦令仪一番言语,亦为勘破。岂是寻常女子该有的见识?且她言之奇葩,实在是语气过于促狭,竟让她产生此言深带讽意的错觉。
她压下心底的怪意,只微微一笑。
“秦姐姐这般言语,岂非性情豁达之人?世间俏女儿何其多,难有企及者。”
秦令仪闻言,倒是有几分讶异。
“果真与众不同。换作他人,怕是只言我大逆不道,胡诌八扯。祖母说你身具慧根,是大有造化之人,我本将信将疑,眼下再闻你之言,却是不敢不信。”
沈昭不禁略感诧异,她竟不知,能得秦老夫人这般高看。世间女儿多懵懂无知,对此除去大逆不道,又有何可言?想她若非前世见惯生死,不得善终,亦不敢这般“放肆”。
“能得秦老夫人此言,我深感荣幸。”
言罢,却又忆起大长公主当政之时,曾督办女子学院,以秦老夫人之年纪,应是深受影响。她深深看了秦令仪一眼,如此心性,当是家传渊源无疑。
她兄长能看中秦令仪,倒是长了眼。思及此处,心中顿时欢快起来,原先是沈清远之故,眼下却是真想为其求娶秦令仪。
哪知秦令仪又意味不明地道:“我虽不知你之目的何在,却知绝不止步于此,可若真走至最后一步,这世间风情必因你而变。届时便是任他风雨如晦,大浪滔滔我自遨游。”
这般言语可非常人可言。
沈昭心念一动。
顿觉秦令仪疏阔的言语间别有一番深意。她深知此言只可闻之,不得思之,否则易失所望,难得善终。毕竟世事艰险,道阻且长。
“秦姐姐此言,我受之不安啊。”
秦令仪却像是想通了某个关卡,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我且等着那一日。”
沈昭但笑不语。
却知不可再言及此事,若真传出去半分,可非她们担待得起。
“我今日前来,其实另有一事。”
她思索了半晌,深觉开门见山才是最好的法子,再者,如秦令仪这般豁达之人,与其相交若是过于委婉,只怕难得其意。
“我昨日无意得知,家兄过府之时,因处事不当,惹秦姐姐心中不快。家兄生性疏阔,行事偶有莽撞之时,还望见谅。”
沈昭之言虽勉强明朗,秦令仪却仍觉过于隐晦,因而接着便问道:“沈公子何曾惹我不快?我倒不知。”
这下沈昭却不知如何言明。
她怔了一下,继而道:“听闻姐姐有一十分喜爱的乌龟……被家兄半道劫持。家兄事后却赠以凶狗还礼……实在大为不妥。”
秦令仪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原是为此事。”
她摇摇头,不甚在意地道:“不过一恶狗而已,我虽惧狗,却无颜因此埋怨于沈公子,毕竟一番心意。至于那乌龟……终归是我出言不逊在先,全当赔礼罢了。”
秦令仪这态度……倒叫沈昭有几分不明所以。
自是谈不上怪罪,却也谈不上春心萌动。怕是真的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原是她多想了。
沈昭不好直言,只道:
“秦姐姐未曾放在心上自是最好,倒是家兄因此时常惦记着,深觉失礼,我才想着过府致歉。”
秦令仪的语气倒是豁达,“沈公子与我二兄交为挚友,两家亦是世家,何须这般计较?汝宁这是瞧不上我呢。”
沈昭闻言,心中更是清楚秦令仪绝非他意。
果真是一颗春心空付啊。
她笑了笑,道:“秦姐姐这是哪里话,既然你不放在心上,我又哪能耿耿于怀?”
她当即揭过这事。
直至午后,才起身离府。
而秦令仪在经过身侧丫鬟提醒后,才发觉沈昭这一番造访另含深意。
不免想起沈清远面对她时的古怪神色,顿时明了。以致她再见沈清远时,神态模样都大有不同。当然,这亦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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