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9 同病相怜
“郑内人客气,小的如今哪里还算是班头——?”
小黄门高亮鹤到底年轻 ,婴儿肥的脸蛋比她还小两岁就能和她说几句。袖子里的红包收起来也不脸红了。不像当初在太后殿上当差时,收她的红包还要推辞半天。倒叫她知道这人如今也算是历练出来。当初在御园,他奉太后旨去苏堤上接了她,坐船二度进宫,两人算是旧识。
听得旧识动问,他悲从心起,想起这半年不到从太后殿出来的遭遇简直想以袖拭泪,他唏嘘着,
“亏得郑内人还记得我,你说我当初怎么就傻了,好好的太后殿不呆,非要调到教坊司去当差呢?”
他去教坊司是为了升迁混资历,也为了教坊司油水多。果然一去就做了小班头。但他的官位还没有捂热,教坊司没两月就裁撤了。这真是哭都没处哭。
“我这就是打马吊,活活叫我自己走死了路,把一手好牌打烂。我呆在太后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他都恨不得抽自己耳光了。
郑归音同情地看着他,愣是没瞧出他委屈的模样是天生的还是真伤心。实在她自己也挺倒霉的,尤其今日深深体会到了人算不及天算,看着比她更倒霉的高班头就同病相怜,连忙劝着:“也不是这样说。班头你虽然出色,但太后殿上我听说连扫地的都有个五六品的干娘、干爹,否则哪里能进那地方?要在那里熬成一个班头,怕不是要过五关,斩六将?”
“郑内人……”高小班头那张面团团的脸含着泪,看着就是这些日子憋曲久了,但居然也没瘦,一个劲地颔首,“如今被裁去了宫外,还多亏傅大人修斋宫,去修内司调物料时看着我在守染料场,大人他还识得我问了我几句,我如今才算在孟老爹跟前挂了个名字。不时叫我跟着跑一跑——”
“有差使忙着。就是有前程呢。”
她倒没料到有傅九的功劳,只以为这高亮鹤有能耐,在修内司又抓到机会。不说别的,傅九那种外戚子弟在内廷做武官,绝不是见个小黄门就打招呼的,她安慰着,“班头你不要枉自菲薄,如今宫里不许内侍识字,但抄抄写写哪里能少?像班头你这样字也不识,字迹却是又好又快。哪个殿上不喜欢你?我听说——你去教坊司就是想学几个字?”
他一再地委屈摇头,无颜再提旧事的模样。
她料着他有这种天资,暗地里必是已经在悄悄学读书识字,宫中教坊司因为和词曲祭礼打交道,管事押班、老档是一定要识字懂文章的,他才想尽办法调过去。
不过是想谋着将来。
“是我不知足——”他抬袖微拭了眼尖,又左右看看,水月阉前殿里来往的人渐少,只有大门有王府家将守着听不到他们说话,他又无奈笑了。
这一笑这就叫她精神一振,全因为高亮鹤天生一张喜气洋洋的圆脸,伤心时委屈至极,平常他便是不笑也天地同欢的模样,不是这长相他还进不了太后殿当差呢。
“如今教坊司散了,我有碗饭吃就要知足了。孟老爹今天他正好在陛下跟前呢——”
“哦?”她竖起耳朵,这正是她要打听的。
“陛下从太庙回宫。本来是问着搭青城行宫的事,召了孟老爹问话。长公主借着这空档来拜见陛下,说是为郑娘子里讨个封赏。”
“……为我?!”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封赏要长公主去替她讨?
“郑娘子也不知道?便是孟老爹也说得含糊。我就更不知道了。”
高亮鹤再升几个品级都没资格听到陛下和长公主在丽正门斋殿里的对答,
“不瞒郑娘子,我哪里能去丽正门?我只听说长公主一求,陛下就有了口谕。老爹就得了这个差事来传旨了。我正想着郑内人,也跟着来了——”说罢,他悄悄把一只折纸方胜塞到了她的衣袖里,丢了个眼色,“听说徐押班和郑内人交情不错?”
她一惊转而大喜若狂捏住了袖角。她要的东西终于到手了,这是徐迟送来的。
“多谢班头。眼下不方便,等祭礼完了,高班头还请去驼院里一趟。我自有道理。”她捏着袖子里的方胜,压抑着兴奋。再三诚恳说着。
徐迟早说好了要替她在殿中省里打听设香料女官的事,后来因为她自己这边找了礼部主事出主意,设香料女官的办得极顺利 ,得意洋洋的时候竟然就不记得这事了。
猫押班毕竟是可靠。
“小事。便不是徐押班托我。我也应该回报郑娘子的。”
高亮鹤小声说了一句,在团团胖脸之后,她看到他双眼里藏着的不甘心。不待她回答,他就快走几步,抢先先出了水月庵。
她连忙追上几步,又故意呼着:“冯虎——来接着高班头。”
庵外有她的马车和家丁们,冯虎早有准备,上前和高班头寒暄,又招呼家丁牵了马过来一起下山。逢紫连忙迎上了她。
“打点过了——?”
“二娘子放心。冯管事和那位小班头认得,打听了几句。想来已经打点过了。”
“难怪。”
她上车时瞟过那高亮鹤。
他不高的个子,青衣内侍服下身材胖胖的,和俊美颀长的徐迟完全不一样,但他婴儿肥的面容依旧透出一股子书卷气的文秀,依谁看了都知道他眉眼比平常的小黄门要出挑。冯虎打头,郑家家丁一伙子人总有七八人,他在众仆的奉承中应对自如。
郑二娘子难免暗赞着,果然就是不一样了。
她和他的交情不多,却和别人不一样。
当初她被引到玉律御园,因为潘玉郎犯驾她差一点中了圈套,而高亮鹤同样也是被太后殿上的人看成眼中钉,要借这个机会算计他。她脱身之后悄悄把这事透了几分,提醒了他几句。
“也怪我——不应该大惊小怪和他说这些。他今日却没有埋怨我。”她在车上和逢紫叹着,“我当初不说,他未必就离开太后殿去教坊司。我只怕是得罪他了。”
“二娘子这是哪里的话。你这是保了他呢。他自己托人选了教坊司,娘子你哪里能知道?娘子想想,你为了张娘娘要日日来城外办差。他又不是驼院的人,哪里还能有消息来往?”
逢此自然明白,低声劝着,
“这位小班头是个聪明人。太后殿上的事,娘子你难道好事事去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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