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 世间一场大梦
郑归音怀疑宫中传出来的流言,张夫人可是和她说过:公主身子是不太壮,时不时还要吃些补药。潘府里暗中献上去的药膳更是月月都有。但过去十多年也从没有什么女病。更何况是不育?
傅映风本来等着她走过来说几句话,没料着她死守在殿阶拐角的无人处偷窥。也没人在这个时辰公然赶走她。没听到太后把她谱的曲子连听了两回。然而苏庶女可不怕。她谢恩起身后居然就抱琴走了过来,到了殿外楼柱边,两女摆出对峙的架式。
这倒让傅九意外止步。打算看她们唱什么戏。苏庶女故意皮笑肉不笑道:“这一曲《孤光》,我弹得如何?郑娘子得了这两个字为曲名,在太后跟前是何等的得意?”
郑归音侧身站在了楼柱后,隐藏着和她交换一个眼色。四面的内侍宫人都看了过来,竖着耳朵偷听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盼着她们两败俱伤,她刻意讥笑道:“曲意错了。”
她瞧着苏幕绿,却暗暗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她万分满意苏庶女,因为有了她,眼下这楼里最出风头的就不是她郑归音,那怕她巴结上了吴太后,苏庶女却吸引了太上皇。她方才看到太上皇倚在玉座上手指轻敲着扶拦。他甚至微眯了眼,全身松懈下来,聆听着苏庶女这技巧不足却由璞玉天资弹出来的一曲。至于这位七十老人偷偷打量苏庶女的容貌然后满意的模样,她站在吴太后身边已经看着了。
这样的乱世,却出这样的安逸皇帝,平白放着北方的万里江山。她暗嘲着,转头看到殿门前楼栏上的傅映风,一颗心又柔软了起来。
他那样生气不让她进宫,是因为太上皇果然是人老心不老吧?生不出皇子不能人道却依旧好美色。她这时难得情深看着傅映风,他因为被她无视了很久,无奈放弃抬眼先瞧着了苏庶女。他同样满意她弹奏的这一曲。
他方才亲眼看到太上皇被苏庶妇女这色艺双全的美人所吸引,根本没有功夫去看吴太后身边的郑归音,只要苏庶女按他的安排好好听话。一切都好办……
正想着,他这时才突然发现了郑归音居然有功夫盯着他。她又是一脸嘲笑地看着他,他暗叫不好。他只看苏庶女两眼又被她抓到。
一脚踏出想去解释他又惊觉止步暗自苦笑:他又是她的什么人呢?她让他不要做驸马,他却没答应……
他这一迟疑,恰好听着苏庶女问道:“曲意错了?难道不是张孝祥词作中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的意思?否则太后何必以孤光为曲名?”郑归音也回头,挑衅笑着:“这难道能难得倒苏才女?”
两女装着争吵,也是想让傅九认为苏庶女和郑二娘子并没有暗中勾结。但这种为曲名的争论此时在月瑶楼中时不时地就有人挑起。月瑶楼高三层,一楼除了西面,其他三面长廊上都以格子板隔开了一座座廊间。
上不了二楼百官大宴的低品京官们在一楼散座吃席,也有年轻的六品官从二楼溜下来会友,赵若愚虽然有恩旨上了二楼,却也与几位宗亲、太学才子相约在一楼北廊的廊间里开了私宴,细细听女伎唱弹了一曲《西江月——孤光》
“果然是张孝祥的名作《孤光自照》?”
待得一曲唱毕,众人皆赞,有才子斟酌着问道,立时就有才子反对:“依我看不是。‘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那一首词好得绝妙,唱得也好。却本应该是《念奴娇》的曲牌,太后取了这《西江月》曲牌并不是张孝祥的这首词。西江月曲牌里分明有一首大家之作,你们都不记了?”
起居舍人兼临安府推官林才子微带醉意驳了这几天句,众人催他快说。他故意拖延,被教坊司的女伎敬了一大盏后,他才得意笑着以牙筷敲银盏,悠悠唱道:
“世间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他边唱边摇晃着站起,推窗望月,“……中秋谁与共孤光,持盏凄然北望……|”
诸位才子听得最后一句时皆是一怔,赵若愚早就想到了,此时听他唱出亦是和众人一起哄然叫好:
“果真是这一曲大家之作,苏学士的《西江月——世间一场大梦》,这才是太后之意?”
“不妥,不妥!依在下看,这孤光两字是指那郑才女在曲中暗藏的用意!果真她是从北边逃回来的归正人,又是平宁侯那样的靖难功臣旧勋之后才能在曲意里透出这般苍凉,孤光在典故里的意思是远方之光。与谁共孤光,凄然北望……不是忠臣之后不能发此悲声!”
众人皆是叹息,看向赵若愚时见得他正细想得出神。年轻人们喝多了不由纷纷调笑他是不是后悔拒了郑家这门亲事。赵若愚交际起来也有一手,只扯开婚事的话题笑道:
“她这曲意怕是只等知音来解?太后也只解到了孤光两字?”
“不像,太后故意用了苏学士西江月的词牌,又让班头们填词用了张孝祥岭表孤光。太后恐怕是在借着赐曲名打机锋开玩笑,问她这曲子是张词里的孤光自照,还是苏词里的持盏北望?”
听到这里,林才子在窗前转身,摇头晃脑驳了回去:“非是熟读经史不足以与论!所谓内圣外王。太后是在问郑选女,内圣与外王敦重?以内圣为先,所以一心修身齐家便是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以外王为先,就是治国平天下,持盏北望与仁人志士共结北伐大志?”
“林兄高才——!”这一解说,便是赵若愚也激赏不已,众人论了一番圣人之言和时局。争论着官家初登基北伐失败,现在是修内政以待将来,还是再次北伐?
“官家的马政难道不是北伐大计?我朝缺马,现在从四川以茶换来吐蕃马,再从长江上游顺流而下送到江北大营。假以时日何尝没有第二次北伐?这岂不是以内政而修外王?”
因为马政众人又开始争吵,最后还是有稳重没喝醉的人觉得不方便在今日议论朝局,连忙又说起了闲话笑道:“学士院的范窃荷范小学士,他说这郑娘子和他一样最喜欢打机锋。就爱赌酒射覆。难不成太后也听说这趣事了?”
一时间众人大笑。论起赌酒射覆打机锋,才子们谁又不会,谁不是一听就技痒。赵若愚是亲眼见过她在选试时和范文存打机锋的,反是笑而不语。他这神态又惹来了一阵对他和郑家亲事的嘲笑追问。
一楼已是闹哄哄,三楼楼梯口苏庶女和郑娘子之间的一答一应之间似乎是在较劲。这两女落在傅映风眼中,却是一眼看穿:
他皱眉召了一个小宦官,指着郑归音道:“去叫她过来。和她说这楼里不许乱走。”
小宦官一看这傅大人又要出手为苏选女排除阻碍了,赶紧应了,飞了似地跑过去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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