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4 薄内人
郑二娘子并不担心薄内人是不是会刹羽而归,这位老内人是尚食局里出身,因为擅长药膳安排到了公主身边,同样因为药膳与沈娘子交好,暗中与范夫人也是多年交情。
冯虎驾着车子在城里七拐八拐,春辉楼上的窗推开了一条缝,许文修看到了她,他的随从左平也飞跑着上来,悄悄在包厢里喘口气。在一席的公子和官伎们中,他看到了许文修的身影立在窗边。左平蹑足走上来轻声禀告:“公子。郑娘子身边的那个姜力媳妇,说公子若是有事见二娘子,就去姜记果子铺。”
“……确实?”他在窗边回头,“郑娘子的意思?”
“确实!小的再三问了。这是郑娘子亲口说的。她还看到小的了!”
车上的郑归音确实和姜力媳妇吩咐了这一句,刚才她的车刚拐了个弯眼看就追上周家的车。驾车的冯虎突然慢下来唤了一声:“二娘子。”
她在车里听着,一挑车帘,徐徐停下来的马蹄子在了街边还滑了几步,稳稳停在了姜力媳妇跟前。
“姑娘。”姜力媳妇施礼。
“怎么了?”她坐在车边点头问,“许文修来了?你盯着他了?”
逢紫吓一跳,看她的神色。
“是,姑娘,许公子这两天叫人送到铺子里的信。”姜力媳妇取了信出来,双手奉上,“说是不便送到府门上。免得再叫姑娘为难。”郑大公子把他的信都截了他总算是想明白了。
“这人总算也知道替我想想了。”她微微笑,瞟了信几眼,“往常送到家里都是大公子留了。我只当不知道。若是他早些自己考选官试出仕为官的早些有这样的沉稳,当年的事也闹不出来。”
不提逢紫了,冯虎都侧目看她。这是要破镜重圆,旧情复燃?
“喏,你帮着看看——”她顺手把信塞给了逢紫,这才叫她暗暗松了口气,连忙展开一看几乎没忍住出声,好歹忍住了。
许文修约了姑娘今日在春辉楼附近相见。
“姑娘……”
姑娘昨天还拒绝了傅大人,没和他一起去南门外看宫里仪仗队练习的热闹,难道今日就是为了来会许文修这个负心人?
“信里说什么?”然而郑娘子压根没打算自己看信,就让丫头看。
“姑娘,没什么,就是说他在春辉楼宴客。”逢紫谨慎,好在姑娘似乎也不急着要看情信?她心里应该只有傅大人吧?逢紫不太有把握,
许文修待要下楼,她却没进姜记蜜饯果子铺。逢紫扶着她过了街心走向了一家书画铺子,他正盯着,尉迟大公子在包厢里和公子们说笑了几句,持盏走过来,突然瞧出他神色不对劲,他一探头在街心看到了郑归音。他难免提醒了一句。压低了声音:
“喂——当初是你自己另娶了。可不是她负了你。”又嘲笑,拉了拉他一身新胭红绸子衣,“我说你怎么一听灵山寺里出事就突然来这里包了楼,又请了苏幕天又请了榷商我以为你有什么大事?原来竟是知道她要路过?”
“她是准备修国夫人的寿礼。”
“好!果然就是郑家的女儿。”尉迟大公子也听说了她一改旧态这回是要去贺寿,“总不能因为些旧事忘记眼前的大事。我也等着看天地一池春的好戏。”
尉迟大公子说着郑娘子能曲能伸,他不置可否地倚在窗前,隔着几条街,从春辉楼就能看到灵山寺的大殿殿顶,街上有马车路过。
他笑语把弄着手中的折扇道:
“……张娘娘好厉害的手腕不是?理国公完了。平城郡王也就彻底完了。郑家仗着这位娘娘就要独霸泉州城。你有没有听说赵若愚——他是和郑四娘子订亲,和她郑二娘子并没有关系。”
“……对。但这和我们也没关系。”
尉迟大公子不耐烦了,伸手就把窗户关上,拉了他走到一边,“她是个可心的美人,你又休了妻,若是不忘旧情想娶她这是门好亲事。你若是非她不可,结结实实去负荆请罪我看郑锦文未必不犹豫——你是国子监出身算是正途,他可不是。别看他现在受重用办差事,但过几年你升上去了也许还在他之上!”
许文修没料到他和他一样看得明白,大喜之时尉迟大公子却又道:“但她如今不同以往——她巴结上张娘娘,咱们可没这机会。她在飞红苑里把前程押在张娘娘做皇后的大事上了。咱们和她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你别再另生枝节想着她。她要参选进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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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的薄内人一听听着汪孺人说话,如今她觑到了于夫人的神色,这时才徐徐开口,
“宫里前几年的案子,这天地一池春的园子被抄没入库,快一年多两年了。按理说,只要是园子不想荒废,总得天天叫人打理。这项银钱哪里来?”
于夫人听得聚精会神,薄内人笑道:“夫人,这项银子在殿中省里不是没有,但是极少。多亏还叫太府寺里管园林的内官们吃了。只要由殿中省叫守园老军零碎着悄悄租出去收租子才能维持。上上下下都明白当成不知道罢了。侯府要买园子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于夫人茅塞顿开:“内人说得是。我以往竟然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只当着既然是宫里产业怎么就能租出去了,没料到竟然是和平常人家一样。便是主人常在城里,乡下的田庄子隔了几十里上百里地,偶尔也有几间空屋叫庄头悄悄租出赚个零花。也算是弄几个酒钱。原来宫里也是如此。”
“自是如此,人之常性哪里又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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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死心罢。旧事不要再提了。想想以后的大事。”尉迟公子竭力相劝。拉着他出了包厢到了二楼,许文修跟着他走到二楼,进了吃茶的包间,自有美人在房中熬煮茶汤。这碧眼黑发的杂血美人名唤茶烟,还是尉迟从家里带来的爱妾。
“如何?若是你喜欢送你也无妨。”
他不由笑了:“尉迟兄的心头好,小弟不敢横刀夺爱。”他示意这茶烟离开,这才道:
“郑娘子她不过是进宫谋个女官差使。郑家这样的家私再加上新安郡张夫人在宫里三十年的人脉,她做女官——我看迟早能能个由头出宫。”
他把扇子一合压低声说了句,“郑老爷很是疼爱她,绝没有让她在宫里熬一辈子的理!”
“岂有这样的事——!?你几时听过宫女是能出宫的?”
尉迟大公子失笑摇头,想想他不听劝也不能强劝,但许文修不语地瞅着他:“你以前会想过内侍省突然裁撤?虽然是张娘娘得势,前阵了汪太监也被斩。但咱们几家都在宫里结交过内官——你们家在宫里交好的老档明明还能再干几年,如今什么事都没犯突然只能告老出宫。宫里只留二百名宦官。这样的事你听说过?”
尉迟大公子一想起这事就是肉痛,再要反驳他,居然也找不出理由。
“不要出声!”
“……!”她被萧诚用大手掌压着嘴,拖到墙角竹林后的时候。简直要被气疯。她太大意了。这泛羽流杯亭被她包下两天就以为一切稳妥,如今四下无人,她这时就后悔没听傅九的提醒:他说寿礼既已有了何必再急。她这几天不要出门在家里歇几天罢。
“我不是郑娘子。我是郑娘子的丫头逢紫。”她急中生智,在他手稍稍松开的时候挣扎说着,她唯一庆幸的是此地是东城外的御园富景园,她独自悄悄来这里本来就改了装扮。
“你这模样可不是丫头!我见过你——”萧诚哼了声,她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居然还给她使诈。
“我哪里不是了?我难道看着像千金娘子?你可不能乱嚼舌头!我们家姑娘又守礼又谨慎,出门总是戴着面纱,不说婆子丫头,单是护车的家将和家仆少说也要跟上四五个。你绝不可能见得着!”
她挣扎着反驳,一脸的愤慨,又低声下气似乎不敢惹怒他,
“这位公子,你一看就是有家底有体面的人。想来是有了误会小女不怪你。小女刚上岸就被你捉了,但我是自己雇着小船来的。公子方才难道没看到?”又委屈地暗暗嘲笑,“小女自问并没有冒犯过公子。若是公子你能去码头问问,就知道认错人了!”
萧诚三十左右的年纪,脸上的胡须刮得溜青,竟然是一张小白脸,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没认出这仇人竟然叫他接近过来挟制住她。
方才她走到了泛羽流杯亭外的竹桥下,这萧诚缓步从竹林径上走出,拱手道:“这位娘子。”
“公子有何事?”她侧身回避,用眼角余光打量他一身宽衫绸服的士子装扮,就光顾着揣测此子和她一样是北方逃回的后代如此高大,居然一时眼拙没认出是仇家,她更没注意到他的蓝眼睛,蠢到停下来而不是转身就跑。
然而到底还是萧诚太奸滑了。他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竹林矮墙角落里已是笑了:“我听说这里是郑家包下来了,我不是要拿郑娘子——只不过,你认得我?”他毫不客气抬起她的脸,税利的眼睛瞪着她看了半晌,“我去和郑娘子买下你,你跟着我怎么样?”
“……”她木然地看着他,他似是觉得她有趣,大笑起来:“我觉得你有几分姿色,容貌像是我的妻室,我如今和她难得相见,有你陪着也算是一慰相思。如何?我要回西辽,不薄待你,你的身价多少我向主家付三倍,再拿一份给你回去给父母养老。”
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他毫不在意,倒还松开了她,只隔着她的披风紧握着她的手,他仔细打量,“你转个圈叫我看看侧影,方才我一晃神,就像是看到了我妻室慧儿一般。但她是不可能在这里的。”
“……”根本就不是觉得她像什么妻室,而是刚才他确实看到了赵慧儿!她终于就明白了,差点就脱口而出:
“你不要乱认了。你要找的赵慧儿在这竹林子后的泛羽流杯亭的廊屋里坐着呢,你在这里转来转去就是为了找她?真够蠢的。”
往死里鄙视萧诚,她依旧老实地原地转了一圈,能让萧诚知道赵慧儿在这里,把赵慧儿直接带走?这绝不可能。
她耳听得萧诚喃喃自语:
“怎么看着又不太像了?刚才我明明觉得一模一样。”
刚才你看到的是赵慧儿!她今日和我披的是同样的披风。个头也差不多。她裙子底下的双脚先用鞋尖捻死了一条无辜路过的小毛虫子,又怅然地碰了碰鞋跟。
为了见赵慧儿她今日还特意换了一双临安市井有名绣鞋店里新出的香木高底跟鞋。就为了增加一寸。果然就和赵慧儿的个头平齐了不是?
“走吧——我办过正事后就带你去见郑娘子,她虽然奸滑,我要买个丫头她若是不许,我倒要看他在耶律面前怎么说得过去!”
“耶律大人来了?”
她惊问,果然就言多必失。他脚步顿住,古怪地朝她笑了:“你知道的可真不少?知道今天傅大人包了旁边的水阁摆宴?”
“傅大人也要来!?”她这一回没出声,但眼睛泄漏了心声,她的嘴都张大了,这真是流年不利,“他怎么——怎么和我们娘子一样来了?还包了隔壁,我居然不知道?”
傅九想害死她么?宴请萧诚这仇人怎么能在隔壁?至少得提前知会她一声才对。她开始沉思,怀疑傅九为了甩了她和公主相好又不惹出乱子,所以使奸计弄死她这样痴情的旧情人?
“你要是不信,去码头上问问我是不是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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