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中。傅映风头一个反应是她看到了正好。

　　正好一拍两散，互不相关。

　　然而，待得她冷冷淡淡地转身离开，他突然又跺脚，赶紧出房坐船去追她。他这个念头方一动，门外有了禀告声：“公子，宗室的船驶到附近了。祝长史在那边问公子要不要过去。”

　　家将的声音小心传来，明摆着是被侬秋声闹了这一场后怕被迁怒，风吹起，雕窗忽开忽闭地打着窗框。

　　就在这样的忽明忽暗中，傅映风慢慢系好衣裳：“你们去和郑家说了？”

　　老家将一听，就想缩头。

　　方才公子和那苏庶女在廊上走过来时，他都瞧出了这苏庶女的眼眉有几分像碧叶那背主的丫头。本来还想提醒一句，却正听到这苏庶女和公子在说事：

　　“大人……大人……郑家有一位娘子和赵若愚情投意和。我们家得罪不起宗亲。大人，我们家在泉州城哪里敢违律横行？泉州宗亲那样多。郡王、国公、侯伯十几家。哪里轮得上我们家？”

　　她追在他身边，哀求泣着：“大人，郑家和我们家没有多少大仇。还请大人为我们家周旋。她……郑家娘子在我们家住了半年。这是误会。她并不是洪副将的外室。其实本来是应该做我的嫂子，全因郑家被抄，她独苦无依投靠到我们家……”

　　郑归音的性子，绝不可能投靠苏家。他能听明白这意思。冷沉着一步步走着，苏庶女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按着苏大公子的吩咐，一再忍耐不要再提和郑家的旧仇，免得涉到张宰相。待到她成了傅大人爱妾，他信任苏家的时候再提也不迟，她泣着，

　　“赵若愚屡次在衙门里说我们家设私牢。这中间的误会，早就说清了，大人……赵公子一心为了郑娘子。郑娘子一心为了赵公子。我们家岂会有阻拦之意。更不会把她在府里关上半年。”

　　老家将听得这些话，立时就不出声了。反是侬娘子跟了过来，瞪着他们，问他们在小声议论什么。若是别人，那怕是公子的继父傅四老爷来问。他们也是不回答。但丁头以往就怕这位侬娘子，也只能老实回答了：公子看中苏庶女，以前想和郑家提亲的事恐怕就不提了。

　　“提亲？他和郑娘子这样好了？”侬娘子一听，就闯进去了。

　　如今听得公子问郑家的事，老家将才连忙答：“小的们还没有去。冯虎应该是去和赵若愚赵公子说话了。小的们没找着他。”

　　公子方才吩咐，去找冯虎。丁头说这意思是要和郑娘子一拍两散互不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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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九看看苏庶女伏地哭泣的身影，觉得要忍。

　　就算是他先前命丁良去找来冯虎，让他去和郑归音说一拍丙散。以后互不相关。但既然还没有说清。总不能将来又和在碧池寺里一样。冤枉挨一个耳光。

　　“大人……”苏庶女察觉到他的心神变化，她终于在侬秋声的那一记耳光里醒过神来，慢慢站起，偎入他的怀中。他沉默不语，本来是有些烦心但也没想过是不是一定收了她在身边。

　　如今再想起郑归音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叹了一口气，把苏庶女推了开来。

　　“备大船，起锚。准备我随时出发。”他打开门，丁良在门外苦着脸看他，他知道这小子方才拦不住侬秋声。

　　“……是，是。公子。要去看选女了？”丁良没挨骂，赶紧陪笑。

　　“……你去找承恩侯世子。”

　　他吩咐着，丁良知道是傅妃娘娘的大弟傅三公子傅映松，淑妃的亲爹傅二老爷被封了承恩侯，二房长子就是承恩侯世子。

　　他不安道：

　　“可是，公子，三公子向来和你不对付——”

　　“你去和他说，让他母亲承恩侯夫人出面去劝说我母亲，我的亲事作罢。”

　　“……是。”丁良知道，公子和郑娘子没戏。傅九看他一眼，知道他没听懂懂，长叹一声。只能招他走近重复：“

　　“就说赵慧儿的父亲赵守元在北方北虏国做过官是宗室之辱，他家的女儿要在宗谱里除名。就说这是娘娘揣测了皇上的意思。”

　　丁良吓了一跳的时候，听九公子再一次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办成。我和赵慧儿的亲事就作罢。”

　　原来是赵慧儿？

　　丁良知道傅三公子早就喜欢赵慧儿，苦于宗女不能为妾。被赵慧儿拒绝就想强抢，是赵慧儿求了范夫人庇护又成了九公子的订亲妻室，才躲过了这事。所以三公子对九公子才嫉恨非常。这两年他才会里外不分和郑锦文联手给九公子找麻烦。

　　他不敢再多问郑娘子的事，应声而去。

　　傅映风抬步准备离开，然而房中不只他一人。苏幕绿她扑在他的背上，紧紧抱住了他，泣道：“大人……大人，我不敢和侬娘子争的……”

　　“……”

　　他没在这时候说，侬秋声明显把她当成了碧叶来泄愤。侬秋声现在也不是他的爱宠，他也没说，他确实她当成了碧叶。然而他现在喜欢的依旧是郑归音。

　　他恼怒起来，觉得自己才是没出息！果然就是在碧池寺里忍让着侬秋声，所以习惯被女人挟制了？

　　他的沉默让她绝望的时候，他又回头看她，看着她哭得泪水朦胧，平静道：

　　“换女装来。”

　　“大人？”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抓住了自己的男装衣襟——他不是喜欢她这样的打扮？因为她这个动静，他眼神暗下去，把她推进了室内，反手又关上了门。窗外楼船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不仅是郑归音，连楼台上一些丫头宗亲的人影也离开了。

　　“大人——”

　　他伸手到了她衣内，她羞涩扑他怀中。然而他没有抱住她，却在他吻过的绿鸳鸯肚兜里抓出了一个精致的宫制秋香色对鱼式香袋。

　　她脸色骇变。

　　他笑了，抬手把那半边香袋放在鼻边闻了闻，又皱眉。果然是一股助兴的药香。这药不如昨天晚上他房里香线品质高，那是桂妈妈命人点上为他和柳空蝉助兴的。苏九娘子身上这只却有特殊的用处。

　　“这是给宦官用的。我可不是宦官。”

　　他摘下了其中一半，余下摔回了她的身上，

　　“还有，你当初虽然是要被送给宫中大铛汪公公做妻室。但汪大用看着你的画像，就把你写上了太上皇选女的册子。我虽不才，不至于犯这样的欺君之罪。”

　　“大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苏九娘惊上加惊，脸色发青哪里还有半分娇媚，跪下来大哭不已，

　　“我绝不敢陷害大人！我只知道家里以前要把我送给太监做妻室，我不愿意。我想留在大人身边。我不知道我上了选女名册——”

　　他终是在门前再深深看她一眼：“你母家是不是姓刑？”

　　“……大人？”她慌乱中点头，“是，大人，我姨娘是刑氏。”

　　他听得这一句，转头不理：“押住她。送到我的船上去。”

　　他甩袖而去，暗恼着他如今一门心思想着，还是要去追郑归音。

　　难道要去和郑归音解释？她根本不会信。

　　他焦虑思索着，没有下楼去码头上船，反是徐步回了楼上。他刚上了楼梯口，果然就察觉到郑锦文冷冷看着他。

　　郑大公子从不指望傅九公子和自家二妹的情缘能维持多久。但想想二妹三年前为了许文修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凄惨痛苦，他就觉得傅映风这一变心至少得让她死去活来三四回。

　　傅映风只看郑锦文的脸色，就知道郑归音知道这消息后的脸色会更难看。

　　“去和郑娘子说，我今晚一定要见她。让她说个地方。和她说——我再是负情忘义也不至于背着她，故意看上苏家的人。”

　　丁良刚赶回来，就听公子的吩咐，听到这一句吓得不轻。郑娘子知道了？

　　“公子……这……这……”

　　这怎么办？郑娘子可是个有名醋劲大的女子！指不定就真的翻脸甩了九公子了。丁良已经看出来，公子舍不得和郑娘子闹翻，他不由得提醒一句：“公子，赵若愚那事……”

　　“……不当面问问她。又算是什么事！”

　　傅映风忍着焦躁没恼，“三公子怎么说？”

　　丁良顿时醒过神来，明白了他的计划。如果想要郑娘子明白九公子的心，还有什么比赶紧去郑家求亲更有用？他连忙报喜。

　　“公子，承恩侯夫人唤了三公子过去，三公子听了公子的条件也痛快答应了这件事，”他微一迟疑，傅映风就知道傅家老三必定又贪得无厌，提了什么条件。

　　“说。”

　　“是。三公子他就是说，九公子这是不想娶赵慧儿的意思，他明白。但他不在乎赵慧儿娘子的老爹是不是降臣。他想纳赵娘子为妾。问公子能不能帮着他说一说。”

　　“我母亲毕竟答应庇护她。让他自己去说。她自己愿意便好。”

　　傅映风没表情地饮了半盏，平缓焦急的情绪。他这时是恨不得飞过船去和郑归音说话，但偏偏要镇定，楼下，这会子苏庶女被押到他的船上去，他示意让人召苏大公子过来。

　　同时，他打发着丁良让他赶紧去船上找郑归音。

　　宗亲的楼船沿湖在驶着，船里的郑归音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需要和人说话。况且她花钱上船也不是光为了上三楼看傅映风鬼混。她有正经事。

　　她的丫头嫣浓奉命去请了一位以前她绝不会见的人。

　　“你要见我？”

　　许文修出现在了二楼一处舱间的房门外，看到她，他眼中的意外半点也掩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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