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百口莫辩(中)
“我对柳娘子……”他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半点要收房的打算。”
“行,先不说她。苏庶女你早就看上了?”
她同样忍了很多到了今日实在忍不住了,微笑着,“我一直听说京城里有人看中了她。就因为她才扶持了苏家。没料到是你。”
又施礼恭喜,“我爹爹与苏老爷生前还有交情,一直想着做人留一线。恐怕会托人向傅大人来求个亲,把苏家庶女嫁给傅大人为妾呢。”
傅映风没回答,凝视着她:“你是为了这件事生气?不是因为恼我方才私下和她在一起?”他忍住了没问她:你钟情于我,是一片真心还是为了你们家?你现在这样发这样的脾气,是为了吃醋还是为了不让苏家翻身?
他在心里想着,却绝不会开口如此吵架。
他看着她,突然看清了她一身装扮出众之至。
珍珠头面价值不菲,竹石棘雀画的夹缬雪裙和粉杏色背子外衣素雅,不是公侯贵女根本拿不到这样的衣料。石榴石缀成的长帛带在她的肩臂间,缠绕,可见得光华浮动。她立在湖面,当真是御风而去的神女一般。
“……所以,你真正要嫁的人是赵若愚?”他站在原地,和她一样心平气和地说着,“你来这船上是为了见他?还是许文修?”
她眼神一冷。
碰的一声,他的船在湖边下了锚。同时她的船靠了岸。他的视线扫过不安的嫣浓,懒得去问赵才子让这丫头传了什么话给她的姑娘,又看向郑归音,道:
“赵若愚的腰间挂着一枚皇上给的对玉。我早就听说是皇上赐给你和他。让你们成婚的意思。这几天他腰上只有一半了。另一半在你手里吧?他那天晚上赠给你的?这几天一直在你手上?”
她看了他许久,没提她已经把玉还给人家,反而点了点头,“对,没错。”她本来盼着他解释清楚柳娘子这侍妾的事,看来没有必要了。
她不再看他转身回舱。他也没有叫住她。
“姑娘——”追着她的嫣浓一脸着急,傅映风身后的丁良同样欲言又止:“公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暗暗查清楚才对。何必和郑娘子吵?
他面无表情地站着,盯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头。那边船上,眼见得船板放下,
她从舷口直接上岸。突然,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掉到水里去。丁良吓得不轻的时候,这时就看到公子的脸色都变了。
傅九跺脚:“去和她说,说是我的错!请她回来!苏庶女和柳娘子我都拘在船上了,让她自己上船来问清,我半个字不开口!”
那面嫣浓正慌忙去扶:“姑娘。小心!”嫣浓快哭出来了,“姑娘,是我多嘴说错了话。”
“不关你的事。”她紧抓着丫头的手,摇了摇头。那边丁良就追过来,求道:“郑娘子,你慢些。我们公子他知道错了。你别和他计较。岸上人多公子想亲自过来又怕叫人看到了你生气。他请你过去……”
傅映风看着不好,知道坏事了连忙叫人放了小船,亲自坐船沿岸追上,船上老成的家将毕竟劝:“公子,前面有人了。叫人家看到你和她单独在一起说话,不好。她也要恼的——”
他这时哪里顾得上,柳荫抚岸,她在码头木廊上走过根本不理会。
丁良在廊里紧跟着暗中苦笑。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公子只要接郑娘子过船让她自己问。她要是不信,叫郑家的内事婆子过来看看她们是不是处子,不就都说清了?
打算得好好的,见面怎么就吵起来了?
“……他哪里有错!?全是我的错呢!”她咬唇啐着。
“姑娘……”
嫣浓劝也没用,她不肯回头扶着丫头的手快走着。
眼看着前面人影渐多,再过一段水廊就是女席了,傅映风终于追上了上来,他跳下船在老柳树上一个借力从丁良身边跃上了廊道,却并不拦着她。
他只在廊上站着。
否则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她也不用参选了。她止步,含泪怒瞪,他苦笑道:“前面人多了。你走得这样快我怎么和你赔不是?我请你去船上,是怕你恼我坏了你参选的事!”到底没忍住,“你找赵若愚,不就是想让他在秀王府面前为你参选说好话?”
果然他就知道!她冷笑怼过去:“傅大人是采花使,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有话就在这里说!”嫣浓赶紧小声劝道:“姑娘,这里人来人往。”
他只能苦笑:“你让我说什么?”
她一听火气上冲,丁良知道公子以前没干过这样的事,连忙替公子说讨饶的话:“郑娘子,苏娘子和柳娘子都在船上,郑娘子有什么话可以在船上亲自问。我们公子还有体已话要和娘子说……”
“听他说什么?”她咬着唇,也不看他只瞪丁良,“我亲眼看到的,他还要狡辩!我没看到的他自然不承认了。”
说罢,她忍着哭音,就要从他身边冲过去。他一步跨过负手拦在廊上。
嫣浓这时顾不上护主还怕二娘子要动手,丁良也吓得不行简直不敢去看只怕公子和许文修一样挨上一个大耳光子。没料到两人擦身而过,他又退了一步像是平常让路,只是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她猛抬头看他,居然站住了。
“你们走远些。”傅映风赶紧把跟前的人打发走,嫣浓早恨不得公子和娘子好好说话,见得二娘子没有出声反对,暗松了口气,连忙到前面廊口去看看免得有女席那边的人走过来看到。丁良自然去了另一面把风。
“你方才说什么?”
“我和母亲在提我们的亲事,但得先和赵慧儿退亲。我请了二房的承恩侯夫人出面说。”
“……不是这一件。”她愕然后,声音转眼就缓和了三分。
他瞅着看她,她羞恼着但还是冷静瞪着他,“你方才和我说,你在清风楼和我哥哥说什么了?”
“你家和苏家有仇难道我不知道?我非得当着你哥哥的面和苏庶女胡来?”
“不是这件事,是你刚刚说的那件事!”
方才要不是他说起了郑大公子在明州城的私下生意全都被抄了。她怎么会停下来。结果傅映风抓着这机会就一直在解释。
“苏庶女的事相信我了?”他回头看看廊上,见得还没人影,低语着:“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不信我。你自己上船去问她们?”
她忍不住把郑锦文的事丢在一边,啐道:“我问不问她们是另外一回事。我只问你,什么都推到下作的香料上,你心里就没有半点防备?”
傅映风一怔,也不悦了:“我要怎么防备?在家里防着谁?”
她冷笑起来。
“你就这样收买我们家大公子,让他在清风楼上对你和苏庶女睁一眼闭一眼?”
他怎么也哄不好,难免也急了:“你去问郑锦文,他是个什么人你不知道!?我要是真干出什么事,他会不会添油加醋翻上十倍二十倍地和你说?”他说到这里,声音同样高了,
“你问问他,我在眼下这当口会不会和苏庶女胡来?”
“但那是我亲眼看到的——”她怒瞪后突然冷笑,“明白了,傅大人全没错,只是因为那香药了。”说罢,转身就走。
“你——”他气极唤着她,但这一回他没有拦着了。
丁良看着她扶着嫣浓的手,一路向越女轩去了,他赶紧去劝公子,傅映风冷冷瞪他,比她还快地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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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映风坐在了楼船顶台交椅里,脸色难看之极。
刚去打听了赵才子的事刚赶到船上的丁良缩成了一团,唯恐喘气声大了惊动公子让他发作起来。
脚步声悄悄传来。丁良瞥眼看到柳空蝉悄悄下了楼梯,知道她是要看看那苏庶女。看看苏氏是不是公子新得宠的妾。
“……公子。”他暗暗欣喜于公子似乎没有要收柳娘子为妾的意思?但又不敢多想,柳空蝉方才禀告公子的事,他可是全听到了:
“公子,我爹爹在泉州城早就听说,郑老爷下狱的时候家里被抄,几个儿女都逃了。只有赵若愚赵公子方便在牢里照顾着,用了刑也是赵公子天天送伤药到牢里。郑老爷早就看中了赵公子……在泉州城就有招他来婿的意思。”
柳空蝉这不是那壶不开提哪壶?
丁良可不敢提这些,他对郑二娘子的事就上了十二分的心,壮着胆子小心说着,“小的去问了,赵才子那边不过是块玉,也不算皇上正式的赐婚的。郑娘子没见过宫里的东西,好奇拿着看几天也不算什么……”说到这里,却不好说了。
“我就是,恼着她收在手上多看了这几天……”
听了公子仿似自语的话,丁良没吭声。
他明白郑二娘子那怕今天和公子吵了后,就把玉还了赵才子呢,但还是收在手里把这门亲事多想了几天。这就表示一件事——郑娘子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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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归音到了女席,止步看嫣浓,“不需再说!”
“姑娘——”嫣浓一心要劝她不要在气头上和傅九闹翻,以后后悔怎么办?偏她冷静下来摇头道:“他什么出身?咱们家难道不做外蕃来的香料生意?世家公子和娘子里有几个不玩香?他打小被叔叔抢了爵位。他在家里岂会没有防备?到外面来岂会没有防备?什么香料!?”
他不过就是自己犹豫了。
嫣浓竟然没办法再劝。
“何苦来!”她渐渐冷淡了神色,望着衣香鬓影的女席,缓步而去,渐渐有了平静,“我何必恼他?我难不成倒不犹豫,我全怨他?我报了参选。他也不能来求亲。有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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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傅映风沉默不语,久久才出了声:“……是我的错。我想早些得了爵位早些提亲,但少不了扶持苏家和许家。她怎么可能不疑心我?”
湖风吹面。他仰头在交椅里坐着,他闭上了双眼:“我和她,何必这样互相折腾。痛快放手了还各自安好了。”
丁良一惊,想劝他晚上去墨梅院隔着门向她陪个礼的话就不敢提了。这是彻底灰心的意思?公子闭眼喃语:
“她是养女,郑老爷若是看中赵若愚,她能如何?但宫里险恶,难不在我为了自己倒愿意她参选?”
这话听得丁良为公子心酸。顶楼上一片死寂的时候,家将上来禀告,承恩侯世子那边使人来回了消息:“九公子,我家世子刚问了侯夫人身边的人。我家世子说——”
承恩侯夫人说,她早就和范夫人提过傅映风的婚事。家里的叔伯还有他的继父傅四老爷也是一个意思,都不愿意傅映风娶个破落宗女。但范夫人不松口。这事侯夫人再去提恐怕也没什么指望。
丁良转述了这番话之后,看着九公子的脸色。公子的脸色也没怎么变。果然已经放弃?
想着郑老爷和范夫人都对亲事各有主意,公子又是极孝顺亲娘,丁良只能小声道:“公子,要不小的再去给郑娘子说说。公子有什么话?”
“……我能有什么话呢。就是不想她为了我难过。又恨我负了她。”
他和她吵架惹来一时沮丧,可压根不舍得放手,现在说出了心里话伤感着,“去和她说。这事是我错了。不应该这时节和她置气。赵若愚的亲事于她不好也不坏。她要是看中了我也没话说。好歹她不闹着进宫了我就为她放了心。只是,如果说是我负了心背着她收了侍妾或是有了别人。这是绝没有的事。请她细想想,我是不是这样叫她伤心的人?柳娘子的事——过了今天她就明白了。我可不是哄她!”
他苦笑着,“她还不知道我母亲是极有主意的人。”
否则他何必让承恩侯那一房的几个小子去说动承恩侯夫人出面,劝说母亲范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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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女廊的女席上。郑归音冷着脸一肚子伤心,嫣浓不敢出声,但郑二娘子也没功夫再
多想这事,因为仇家苏家的嫡女来了。
“只要看看这苏家嫡女品貌,也就知道傅大人身边的庶女必定姿色不凡。”郑归音笑语着,仿佛不知道自己话里的刻薄瞟向了程若幽那一席。苏家嫡女苏七娘是同席十位闺秀之一。
苏家那就是郑家的大仇。
但现在,此女望过来的视线还不如程若幽那样虎视眈眈,苏七娘仿佛忘记了旧仇,向郑归音谦卑低头。
“……这是随时要扑上来咬死我?”郑归音可不会受骗,回忆想着,“她不是和转运使大人家的三公子快订亲?如今是不可能了吧?”
“姑娘,这才是你有先见之明呢?知道苏大公子的亲妹妹一定会进宫。”嫣浓小心陪笑着,不敢开口说别的。更不敢提醒她傅九公子船也跟过来了,就在湖上呢。
“我哪里能真料到?不过是猜的。不进宫能干什么?苏家女现在在泉州谁敢娶。唉呀,现在人家转运使的公子不要她了,她就进宫拼一回?顺便把她讨厌的庶妹苏九娘塞给别人做妾?”她格格地笑着,阴阳怪气,“可惜我家没有我讨厌的庶女,否则我得学学这一招。傅大人反正也不嫌弃妾多。”
“……”嫣浓这时就明白她的心思,更埋怨自己了。傅九公子不知道姑娘今天把赵才子的玉还回去了,恼着这件事呢。
“不是,他只是知道我犹豫了。不想等了。”
她岂不知心腹丫头一脸懊悔愧疚的原因,随口淡笑着,“除非我当时就把玉还了,否则他还是要向我问明白的。”
“问就问,姑娘难道还怕。姑娘心里最后到底还只有傅九公子不是?”嫣浓连忙说着,“就是……就是这事要好好地说。姑娘和傅九公子不应该吵起来……都怪奴婢……”
“凭什么要好好地说!他和苏庶女勾搭在一起,是我亲眼看到的!柳娘子现在跟在他身边,也是我亲眼看到的!”她怒着,“他把柳空蝉留在身边不是见色起意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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