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 天子之意如何(上)
她叽咕了几句后毕竟没有再说他绝情死老婆,也不怪傅九脸色不好,反倒看看四面宫禁,再拉拉他的衣角悄悄瞅他:“我听说你以前也背地里说坏话的?”
“……”他微怔,自然就想到了当年。他少年时在外面听着士子们传言骂太上皇受秦国公所劝和北国议和,就把一首“天意重来高难问”的悲词传进宫里,借着公主的嘴讥讽太上皇。
“书呆子才是如此。”
他一语带过,她眨眨眼知道不能再问了,疑惑看他:“那你老是呆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怕你的官家的张娘娘看到?第一个拿你开刀?!”
“我今天特意换了班值夜。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宫里。”他笑瞥她一眼,嘴上放软了果然叫她眉开眼笑。他笑道:“你不用管我。宫中守卫向来是各禁军衙门杂插,互相牵制。天武官值守选德殿的后园门。我来这里巡查也不算违了宫规。”
她眨巴着眼表示他献的殷勤她笑纳了,但左右一看这里是选德殿的朵殿回廊可不是选德殿后园门,他哧笑道:“这时辰才想起我在这里不妥当?我只怕张娘娘没看到我呢。”
说罢,还刻意走上几步向窗边站了站。
殿内的挽迟心中焦虑,频频向外张望,一眼看到了窗外的天武官副都管那紫袄官服,她既惊更喜连忙在张修媛耳边轻语了一句,张修媛微沉吟:“他一直在外面?”
“看来是,娘娘。奴婢想,这是副总管向娘娘示好,愿意助娘娘一掌宫中权柄呢。三衙禁军、御前斑直的都管里暗中虽然有几位向娘娘暗暗示好,他是第一位亲自来的……”
“他想要什么?”她叹着气,“大兄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他手下的那些人去哪里了?”
她的哥哥张文宪才是应该守在殿外,时时准备听命的,
张文宪离开了张宰相府,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了赵若愚所住的街坊。赵若愚独自在租来的屋子里,并不知道张大公子在四处打听他的居处。撑窗放下,屋中只有几线清晨阳光从窗缝中照入,落在了床前。他躺在床上盯着青色蚊帐,仿佛听得宫中前朝集英殿的鼓声终于响起。仿佛还是那一夜殿试之时。
三通鼓过才是交卷。
夜雨沾衣,殿廊上灯光昏黄如浅金,他当时还在执笔答题,眼角瞟到官家举灯驻足停在他面前。盘蟆铜灯灯光撒落,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在第三张白纸上写着。
一殿的士子们本都和他一样在答题。这时却听得有衣裳声响,临到结束的时候终于有士人提前交卷了。官家有些意外,持盏侧目看去。
灯光中就看到了风流倜傥的谢才子谢平生。
他恭敬不失潇洒地上到殿前交了卷,在张相公的皱眉中,他识趣地转向了面相仁慈的范宰相,把卷子放在了他的几案前。
“学生交卷。”
“……是福建路人士?”
“是,学生本籍如此。”听口音就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人,范宰相不是不知道外面说他泄题给泉州郑家的流言,小女儿差了心腹家将来报信已经被他遣回去了,他捋须笑着:“以春雨为题,作一首诗。”
“是。”
按例,只要有时间,主考官看着你顺眼就随时可能提出面试,所有自负的士子都巴不得提前交卷,抢得如此面试机会。但因为突然有了泄题的风声,他们才慎重为上,没有一个想提前交卷让人误会他们早知道题目。
这时,眼见官家也缓步走回,到了殿上,范宰相起身双手捧卷,官家亲自上前拿了谢才子的卷子细看,一殿的士子们包括赵若愚都在骂:
这小子平常就是装的。明明就是个最会钻营的小人!
这时就有人陆续起身交卷,只盼着官家青眼,赵若愚却知道这机会只有一次,没有谢才子那样的厚脸皮是抢不到的。没料着,谢才子不仅仅是厚脸皮,他简直是不怕死,三通鼓过,大半士子一起交卷实际上是挤到前面偷看龙颜的时候,赵若愚就听到了谢才子的声音:
“是,此回的试题学生见过。”
“……”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整个集英殿都死寂了下来,因为下过了一场沾衣欲湿的绵绵细雨,集英殿的阶石上有着雨痕,他交完卷刚走到阶下,没有回头,却分明听着赵慎似乎笑了一声。
一殿沉默,赵若愚觉得自己脑子被晚春的夜雨打湿糊透了,完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笑,然而赵慎的笑声毕竟让整个殿上没有那样窒息,张相公怒叱:
“胡说!这是殿试试题,连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怎么会见过?!”
“……官家,请让老臣来问一问。”
范宰相还是从容风雅。应该是赵慎点了头:“相公问吧。”
赵若愚没敢回身,身边的士子们亦没有一个移步的,四面的内侍在维持出场的秩序,请他们离场,但他眼角余光分明看到殿上张相公做了个手势,有考务官转身找内持押班说了几句,便也没有人来赶他们了。
天下士子在此,岂有不说清就赶他们离开?只要他们疑惑出宫,岂不是转眼就流言满天下?然而他还来不及赞同张宰相处置得法,谢才子又开口了:
“回范相公的话,不但学生看过此题,赵若愚也知道的。”
“……”赵若愚觉得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谢才子这个人了。真是结了八辈子的仇。在无数眼光神情各异的注视下,他缓缓转身,就迎到了赵慎的眼神。
皇帝的神色显然是极震惊的,却也是皱眉不悦的。
集英殿有两班御卫环绕,殿外还有三衙禁卫,刀气森森,他心中凛凛,
有一瞬间他几乎叹息:郑归音和他在文德院重新商量过的仕途之路,是如此的凶险。
然而再想起她那一句“天意从来高难问”,还有这其中暗藏的机锋,他也就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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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如许。更南浦,送君去。
文德院中,她轻诵了这句词,掩扇轻笑着,“这首《贺新郎》赵公子必是知道的。我再来献丑也是有原因。这词中之间说的是多年前北国沦陷,太上皇却想议和不愿意北伐。词人哀叹于天子之意高难求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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