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毁手争先(上)
“妾身不会。”如此干脆的回答让他带她入亭的脚步一顿,默默侧目以对,她谦逊叹气:“妾身天姿虽然聪颖,但平常要打理生意,没时间涉猎太多器乐,好在妾身在七弦古琴上的造诣也无人能比……”
“……我也会弹。”你吹牛好歹也要有个谱!秀王世孙勉强维持表面上的矜持,内心却是在咆哮,一直暗挫挫地觉得自己才是临安七弦琴第一高手的他正要作色,她就侧了脸,把月光下那软玉般的脸庞儿对着他,纤手掩唇,讶然道:
“表哥你也要给太上皇弹琴听?”
“……”谁是你的表哥?秀王世孙以前一直觉得侬秋声的娇蛮任性是平生仅见,正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现在他觉得,郑家二娘子二皮脸才是最让他想挽袖子揍女人的。
“……我和平宁侯府只是姻亲。”
“舅哥?”
她腼腆着羞笑,楚楚地看着他。
“……”这一句叫他停足在会芳亭的月廊口上,茫然望着会芳潭中三座连环水岛,倒映月影。岛上廊落楼阁以回廊相连,正是太上皇今晚赏月之处。看着这岛景夜色,听着阁中隔水传来丝竹声声,他就觉得他这回做了德寿宫采花使这个差事真是前途渺茫。
“苏幕绿在岛上?”好在她一瞬间就精明了起来,听着了会芳殿上传来的教坊曲声,“太上皇想听琵琶?”
“你打算怎么办?”他斜目看她,撩着前摆上了廊,“现在回去来不及了。傅九早看穿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连我都没料到你是跳过三轮选试,借着新曲谱进宫。但人人都知道你是后补进来的,有苏选女在,我方才都没好刻意说你也是选女,只提了一句你也想参选……”
“……”
这是什么话?她没提她就是戏文里的无辜小百姓,连番被傅映风那卑鄙奸贼陷害,才上不了名册。世孙赵承平和她一前一后地走着,他还是头一回觉得傅映风迷上这商女也算不是口味大变,他自己在这关节上居然也有兴致暗暗观察她,寻思她是不是果然和傅九有情?
看着傅九娶公主,她就赌气非要进宫?想到这里,秀王世孙居然也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公主和映风从小一起长大——”
他待要提醒她一句,前面亭廊桥道上匆匆走来了一个小宦官,他近前施礼,暗地里向赵承平附耳禀告了两句,她隐约听到了小宦官在说:
“世孙,小的打听到了。太上皇突然想听琵琶,是因为和官家看湖景闲话时,不知聊到了什么要召侬娘子来弹白香山的《琵琶行》曲,官家提醒他。他才想起侬娘子昨天磕头谢了皇恩出宫嫁人去了,太上皇正在感伤,这时就有傅大人打点好的教坊大使上前禀告了侬班头在明州推荐一名选女——德寿宫苏选女弹得一手好琵琶……太上皇还夸了世孙你……”
待得他挥了手,小宦官跑了回去,她脚步停在了亭廊前,道:“上了殿,恐怕是不会让我弹七弦琴的?”
“……恐怕是这样。你也听到了。不是我不看郡主和张妈妈的面子为难你。”他微带怜惜之色地瞄着她,也不催她,“我带你去一回。了了这个愿,你也早点在衙门里撤了案子。有什么话你去和傅映风说。到底你也是侯门千金,何必闹着进宫……”
听到这里,她突然一笑,道:“我总不能白来这一回。”
他正要劝说,突然间,她把双手用力撞到了月廊花坛的尖锐石角上,溅出了血来,他一时间惊怒交集,终于发作了起来:“放肆!你——”
花坛里盛开着姹紫嫣红的半边莲,石坛角粗粝在她手背上划开了一条大缝,他骇然间的怒叱惊动了廊前廊后当值的四位班直御卫。他们疑惑着,按着腰刀从前后缓步走近,就连丁诚在水面画舫上远远看着,也皱了眉。
秀王世孙带着郑氏女走到湖廊中,像是出了什么事?
她忍痛笑着,小心翼翼把手放在了花坛上,滴落的血滴渗入了半边莲的花泥中:“大人恕罪,这一回汪太监的案子。我也是迫于无奈。”她挑眉含笑,看向了一脸怒色的秀王世孙,“张干娘说,当初我们郑家的案子还多亏了世孙大人在大理寺里周旋,厚德殊恩还没有回报——”
秀王世孙微愕,脸上的怒色化成了疑惑的皱眉:
“你既然托了张夫人传话给我,说平宁侯府的世子程青云出使北国,这事情有点怪。我也要思量一二才行。只悔当时没再多留意。让郡主受了委屈。”看出那伤势被她拿捏了分寸,他又斜眼看,“你不是还在明州府衙递了状纸告卢四夫人谋害你,状纸现在还在我父亲手上!”
说话间,他挥手让班直御卫们退了下去。她撞得很有分寸,左手伤重,右手伤轻。他瞧着她颤抖着伸着右手去扭开荷包,像是早有准备带着伤药,她嘴里还笑着:
“那状纸不过是走个过场。我们家眼下可不是卢四夫人的对手。只有忍耐。但如果不能张扬些,恐怕被她欺上头来了。”
他当然早知道这些,否则他姐姐城阳郡主的丈夫程青云,堂堂郡马都尉连平宁侯世子的位置都丢了,他爹居然都没吭声是为什么?他爹可是官家的亲生大哥。
他皱眉伸手拦住她扭开荷包取药的手,道:“别动了。像是骨折了。”
她确实用不上力,薄薄的嘴唇疼得有些泛白。他暗叹着转头召了位老成有经验的班直御卫来,果然从他随身腰袋里拿了摔打的药和绷带,一面又让御卫看看她的伤。好在没有骨折。
“大人,我有药……”
他也不问,就伸手过去摘了她腰间玉白色枯山水的荷包,在她的陪笑致谢中,他从中取出了两片透出药香的五彩膏药:“……这是什么?”
他愕然失笑,捏着凑到鼻前,嗅起来像是狗皮膏药?
张修媛坐在会芳岛阁里,花钗落肩冠左右斜伸,珠子串成的斜翘悬在了翠蓝色背子百折宽袍裙的云肩上,与她一双眼眸交相辉映。她的眼珠子竟然带着些碧色,如同她膝上抱着雪白波斯狸猫。殿外人影婀娜,她看着传闻中郑锦文曾经订亲的养妹走进来。
此女低头跟在秀王世孙的身后,梳一头龙心发髻斜扣额边,露出皎月般的姿容。妖服般的抹胸外穿,分明粗俗却被她清丽的容色压住,在这宫妃丽人们环坐的殿阁中,她竟然方一上殿就让人眼前一亮。仿佛是月光滑进了会芳殿。
她甚至还听到了二皇子妃在她身侧,暗暗轻啐的声音:狐狸精。
这样的姿色,再加上这郑氏女极有心思地在怀中抱一柄古琴,纤手上刻意还描画上了两片春幡样的花鸟纹身。当真是皎月春花一般。这时就听得官家说了一句道:
“赏了吧。”
这是打发下去的意思。张修媛端坐微笑,在身上画纹身是市井小民的习惯,临安城中几乎无人不纹,官家却一向不喜欢纹身,男子尚且不喜欢更何况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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