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将军府内人声鼎沸,像是炸开锅一般,院里的家丁守卫全都聚拢在了正院处,房内的明火已被扑灭,几十桶的水浇的正院内室到处湿淋淋的,好在火势不曾蔓延,只烧了内室的一角摆着佛龛的地方。
如今外面日头正毒,惊魂未定的沈轻舞坐在廊檐下只靠在素歌的身上,看着被烧的焦黑,尚在冒着热气的屋子,心有余悸。
她只是看见自己的屋子里有佛龛,想着去上一柱清香,祈祷佛祖看见了,让自己一觉醒来好回到自己的世界罢了,谁知道,点香时,肚子里的孩子碰巧踢了她一下,她手一抖,灯台被碰倒,灯油沿着火头便把佛龛给点燃了,随后来不及她扑火,里面已经烧起了熊熊大火,差一点便让她葬身了火海。
“夫人,火已经被扑灭了,只是里头再要住人恐怕是不行了,等明儿个忠叔让人找了工匠来把屋子重新修葺了,夫人这几天先住在西跨院吧,我一会便让人把屋子收拾了出来。”
“这万事好商量,千万不能胡乱的动了心思,您这肚子里好歹还有个小的,这一闹,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忠叔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也不能拿自己的命来玩笑,一会啊,我把大夫给你请来,瞧瞧有没有吓到肚子里的小公子,以后啊可再不能乱做傻事了。”
管家忠叔汗如雨下,五十出头的年纪也叫这一场大火,吓得心惊肉跳,他思量了许久,到底还是对着沈轻舞说下了这一番话。
沈轻舞如今也是百口莫辩,只怕这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会以为她这是故意的寻死想给侧院里头住着的妖精难堪。可偏不是啊,她傻了么,用自己的命给他们那位奸夫淫妇难堪,若是真要烧,自己也会点把火,烧了侧院的狗男女才是。
“忠叔,你别担心,这只是个意外!”看看忠叔脸上担忧的表情,沈轻舞到底于心不忍,她清了清才被浓烟呛过的嗓子,略带沙哑的说道。
“意外,意外你能把房子烧了,沈轻舞,你几岁了,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肚子里还有着孩子呢,你能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点责,你能不能为自己的孩子负点责!”
厉声责骂的声音从院子的走道内便已经传来,男人气势汹汹,自门外从马上跳下来后,便一路快跑着来到了正院,刚巧听见了沈轻舞对着忠叔的那一句意外,怒火中烧下的他又急又气,对着沈轻舞,劈头盖脸的便扬起了声。策马飞奔赶回来的他又加上这一路的跑,此刻满身大汗,连带着短袍之下都已经湿透,。
奈何沈轻舞却像是个怪物一样的打量着他,也不作声,这一下,他越发来火了!
“做什么,烧了房子这会哑巴了?”
“哪里来的狗乱吠,素歌,找人打出去!”
沈轻舞扬唇,满是讽刺的对着素歌开口道,眼里直接忽略了此刻满脸愤怒带着担心的顾靖风,现如今,顾靖风在她的眼里,就是条狗,不对,狗都比他好看。
“夫人……”素歌为难,只拖长了尾音,对着沈轻舞一声长唤道。
沈轻舞只安心的靠在素歌的怀中,懒洋洋的说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妻子身怀六甲,他在外头带兵打仗乐把女人搞大了肚子带回来,质问妻子为什么不对自己的孩子负责,呵呵……”
“你管不住自己下面的时候,你想过什么叫负责吗?负责?这两个字他竟然还能说的出口,也是不怕打脸。”沈轻舞,扬眉,嘴角满是轻笑,素手微扬,随后直指着男人的下腹,笑着反问道。
“还是去你的侧院,照顾你的小美人吧,这里,不用你管,你若真想管,不妨早早的写了休书给我,大家分道扬镳,不就两生相安了。”
顾靖风让沈轻舞噎的说不出话,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离家不过大半年,一向在自己面前柔柔弱弱只爱娇嗔的小女人,竟然那样能言善道,从前就算任性妄为,却也不见这样的。
无意在与她争吵,他只能选择负气的离开!
院子里,忠叔只是抿唇,看着这对如同怨偶一般的小两口,止不住一声轻叹……
“夫人……”
“忠叔,劳烦你让人先把跨院的屋子收拾出来,这里的事情,你全权打理。”
素歌原还想劝说沈轻舞几句,沈轻舞却已经从圆凳上站起了身,只对着忠叔一声嘱咐,素歌的话咽了下去,只不再说,心底里到底替自己的夫人,涩涩发苦。
正院里头的吵吵嚷嚷自然也惊动了侧院的海棠与冬春,奈何他们初来乍到,冬春有心想要去一探究竟,却也让守在的护院给拦了,想要多问两句,人家都是冷着脸的,看情形像是烧了院,冬春心中只道这位将军夫人当真泼辣,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却也不过如此。
顾靖风没来侧院,自己去了书房,海棠与冬春只安心的待在侧院内,而正院那里人声渐止,沈轻舞已经让素歌扶着回了早已收拾打点妥当的跨院歇息。
躺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的沈轻舞平静着自己的心情,梳理着关于脑子里有关前身的所有记忆。
沈轻舞,年二十三,是当今皇帝亲封的昌平郡主,父亲乃从一品户部尚书,姨母是太后,姐姐是皇后,表哥又是皇帝,算起来,这样的家世可以算是如今世家之女中贵无可贵的一位大家小姐。
十七岁那一年对在路上无意相救自己的顾靖风一见钟情,力排众议下非要嫁给还是正六品昭武校尉的顾靖风。
顾靖风,年二十八,大周从一品的虎威将军,家中无父无母,穷苦出生,曾为先锋时,以五千精兵喝退大漠犯境异族,从此受皇帝器重,从一个小小的陪戎副尉升迁至虎威将军,手下掌二十万大军,皇帝对其十分倚重。
嫁给顾靖风五年,将军府内一直都是原身说了算了,府内没有通房,没有侧室,干干净净,顾靖风自幼失孤,更是连公爹婆母都没有,相比起其他世家子弟,原身配顾靖风算下嫁。
五年的时间里,夫妻两聚少离多,顾靖风常年驻守边关,只在年节时偶尔回来,故而一直都不曾有孕。
今年初,顾靖风得假回家的功夫,沈轻舞总算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不曾想,孩子还没生下来,顾靖风的腿劈了,不仅劈了腿,且劈的响亮,连带着小野种都带了回来,若原身还在,沈轻舞在想,以她的脾气会不会当真烧了这房子,做下两败俱伤的局面。
原身自幼就是被娇宠惯的,家中她是老幺,上有祖母爹娘捧在手里当宝贝似的怕摔了,下有哥哥姐姐的如玉般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故儿三个女子中,只有她的婚事,由着她一人说了算。
当初沈大人同意沈轻舞下嫁顾靖风,也是想的顾靖风无老父老母,家世清白,后院干净,小女儿嫁过去也不会有妯娌姑嫂的矛盾,加上顾靖风又受皇帝的器重,这才同意,没成想,顾靖风这安分了几年,竟然还有后招,当真是失算了!
沈轻舞躺在床上正想的失神时,腹内的孩子想是无聊,就这么在肚子里打起了鼓,沈轻舞的手不自觉的摸向了鼓起的肚子,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跳动,且自己能够摸得到他,就隔着这么一个薄薄的肚皮,不由的,沈轻舞笑了,也惆怅了。
“孩子,你说这怎么办呢?你爹给你找后妈来了,不如,娘亲带你回去投靠你外祖父外祖母吧,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嫌弃你,再不然娘亲带着你去投靠你姨母,你姨母是皇后,除了皇上和皇太后,也就她最大,反正咱们一定有去处,你别担心,等娘亲解决了你那不靠谱的爹,娘亲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边摸着肚子,边说着话,肚子里的孩子也像是听懂了沈轻舞的话一样,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起来了,沈轻舞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了做母亲的光辉,比起白天敢拍着胸脯说,把这孩子拿掉的淡定,若现在再让她说这话,她或许不敢那么笃定了。
躺在床上的沈轻舞翻来覆去许久,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带着孩子赶紧的回娘家,早早的把顾靖风踹了,才是明智的。
打定了主意,沈轻舞便挣扎着爬起了身,踩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一旁的书案旁,提笔磨墨,用着隽雅秀丽的梅花小楷写下了一份放妻书。
顾靖风谨立放妻书:
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
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顾靖风谨立此书
写完,沈轻舞满意的拍了拍手,高兴的笑了,恰巧此时,素歌正端着汤药进来,见沈轻舞满脸堆笑,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却不想竟然看到了那一张放妻书,惊得她,差点没把手里的汤药给洒了。
赶紧放下了温热的汤药,沈轻舞却已把那张放妻书交给了素歌,对着素歌道“去吧,把这个交给顾靖风去,告诉他,好聚好散,大家别撕破了脸皮,弄得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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