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幕初上一眼就瞧见桌案上半筷子未动的冒着热气的精致晚膳。当然,也包括她那道药膳。
她抬脚往屋里走,听棋则被晚竹拦在了屋外。
秋风顺着半掩的窗子吹了进来,烛火幽幽。
径直走到桌边,幕初上轻手拿起汤匙,往碗里一勺一勺地盛着药膳。
身后传来傅缜的暴怒声,“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闻声,幕初上手中动作顿住了。略作沉吟,她放下药碗,自书案拿来笔墨而后在床头的茶几上弯腰写道:我从未体会说话的快意,可你还记得走路的飒爽?
傅缜的脸瞬间铁青,冷声质问:“你这是在嘲笑我?”
微勾嘴角,不慌不忙摇摇头,幕初上再次写给他:这世上多一个自在的你,便少了一个这样的我。
定睛瞧着他,幕初上满眼真诚地问:不好吗?
傅缜微愣。
这三个字,几乎囊括了他曾经所有的期许。
治好双腿,便意味着他能回到从前的生活甚至变得更好;帮着打理山庄为二叔分担解忧,将来更是能成为山庄的顶梁柱;将家业发扬光大,带着整个山庄屹立江湖百年不倒……
何尝不好?
“你说的倒是轻巧!”傅缜冷笑出声,可眼里点点细碎的光亮,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悲戚与绝望。
手心轻握上他坚硬的臂膀,幕初上乘胜追击。
可曾想过,待傅庄主年近古稀,这山庄、大夫人、傅三小姐又该有谁来照料?
“……”这次,傅缜更是哑然。
是啊,父亲和大哥皆已不在。二叔又从未有过娶妻的念想,若是他就这么颓废下去,往后这山庄又能托付于谁?到时年迈的娘亲和二叔,已是一届妇人的三妹,又该依靠于谁?
“我何曾不想,可那么多名医都试过了,若是能治早就治好了。”苦笑出声,傅缜别过脸去。
乌云半遮月,晚风习习。
知道他听进去了,便没再逼他,幕初上只是静静站到了角落里抬眼瞧着月色,眼角微湿。
有什么疑难杂症敌得过与世长辞呢?
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师父染上的只是比傅缜厉害数倍的顽疾。这样,总归还有一丝希望不是?
约莫半柱香,傅缜情绪稳定了下来。他挑眉,“你真有把握治好我?”
微微勾起嘴角,慕初上拿大拇指和小拇指比划了一个“六”。这是她这两日反复研究傅缜的病历,权衡一番后得出的结论。
六成。
乌云已被秋风带远,月渐清明。
眼角欣慰上扬,逼走了鼻头的酸意。幕初上将早已备好的字条拿给了他。
傅缜将信将疑地斜了一眼纸条,心头蓦地一震。
奇迹,你要,我给!
“……”傅缜喉结微动。
注视着她坚定的目光,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傅缜才半撑起身子,将黑乎乎的药膳一饮而尽。只一瞬,他嘴里边就好似含了黄连,苦得他整张脸都扭曲到了一起。
然下一瞬,幕初上毫不犹豫盛了两碗汤药,眉都不皱一下,接连一饮而尽!
傅缜错愕的表情僵在了远处,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小小的黑衣少女。
这黑乎乎苦涩难忍的药膳,小哑巴只要他喝一碗,而她自己却当着他面,一口气连喝了两碗。
她这是在告诉他,她会陪着他,陪着他一起……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瘦小的她嘴角正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本就圆润的大眼如今更是亮晶晶的,好似明亮的星星,颇有神采。
瞧了好半天,傅缜才后知后觉地别过脸。
被汤药折磨的已然麻木的心头就这样动了一下,似乎活了过来。否则,他为何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好似有一抹三月初阳悄悄地在他的心海里徜徉。一不小心,便任由它撩拨起了一道平静却又经久不息的涟漪。
“吱呀——”
小哑巴走了,未邀功未请赏。
窗外秋风摇着树干沙沙作响,屋子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然,傅缜感觉心里忽然有点儿空唠唠的……
和月山庄幽暗密室里,仅一盏白烛颤巍巍闪着。
一身着月白长袍,腰间别着一管白玉短笛的翩翩少年正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雪斋阁前任阁主的大弟子,慕初上要找的大师兄,步熵。
虽是闭着眼,但整个密室的每一道声响都逃不过他耳朵。
最外围几个看守正在悄悄地意淫着醉花楼新来的一个姑娘;隔壁关押的两人同他是一道被留下来的,如今正合计着怎么往外送消息以及傅非天在密谋些什么;至于他呆的这间密室,那一身兽衣的小丫头似乎在悄无声息地朝他靠近……
他倏地睁开了双眼,致使某个做贼心虚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随着她大幅度的晃动,脖颈上的黑色口哨也跟着一荡。
气鼓鼓地瞪圆了大眼,小丫头叉着腰,恶人先告状:“喂!你干嘛吓唬人?”
步熵轻笑了笑,“抱歉”。
温润白皙的面颊,好看的桃花眼,再配上无害的暖笑,让小丫头忍不住心神一荡,耳根微烫。气势,不复先前。
随后,他复而闭上了眼睛。刚刚那一眼,他已将这小丫头的身份猜了个八九分。
一身兽衣,多半是万兽谷的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口哨,这意味着她能驾驭飞禽走兽;万兽谷口哨分红蓝黑三阶,她的是黑色,说明在万兽谷的地位不低;年约十八,性格跋扈,
想来应是万兽谷谷主的女儿,万问语。
有点意思……就像他能用短笛迷了守卫随时逃走一样,她同样可以驾驭万兽助自己离开,可她没有。
这是为何呢?
是不想走还是不能走?
不想走,说明她对接下发生的事情有着绝对的自信,至少不会像隔壁两人那样急得团团转;不能走,说明这里有什么牵绊住了她,不得已要留下来。
到底是哪一种呢?
是也想搞清楚傅非天的阴谋,还是对那起死回生的丹药势在必得?这决定着他们能否成为盟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礼呀?”万问语缓了缓神,复而叉腰质问:“难道家中没有长辈告诉你,别人问话要好生回答吗?”
“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步熵再度睁开眼,不着痕迹探寻着。
他朝她拱了拱手,语气温和,“在下身体不适,可否一会儿再回答姑娘的问题?”
“……”万问语一时语塞。
人家态度都这么诚恳了,她要是再找茬儿,那就真成了鸡蛋里挑骨头了。
朝着地面狠踢了两脚,解了闷气,万问语无聊得坐了回去,靠在墙壁上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不声不响地打量起跟前这个白面书生,细眉微拧。
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她原本想晚间偷偷溜出去大闹和月山庄一番,可他万一告发她,那她岂不是没得玩了?
眼珠子一转,万问语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后无声贼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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