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柒搬来高凳，待赵氏坐下之后，方才坐到了矮凳上。

　　这时，陆升也进来了，洛子柒连忙让坐，自个坐去了书桌前。

　　大家都落坐了，赵氏说道，“是这样的，今儿你爹去地里，遇上了你大伯，两兄弟提起了你奶过寿的事。今年你奶刚巧五十九岁，你大伯的意思，是两家人聚聚。”

　　大寿不过整的规矩跟白沙县相似，洛子柒懂的，就是好比陆老婆子，今年五十九岁，就得给她做六十大寿了。意指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娘，从前在娘家，这些事全是我父母、大哥操办，所以，咱们要准备些什么，你直说便是。”

　　洛子柒最不喜繁文缛节，不想伤这份脑筋。她打心里来说，还是很喜欢陆老婆子，送样老太太喜欢的东西是应该的。

　　“眼下的症结就在于你奶，你大伯跟伯娘问她想如何操办，她总是说不用办。”

　　赵氏说道，其实，能如何操办呢？你摆两桌席面请亲朋好友的话，算起来整个桃花沟的全是亲戚。你把人家请来了，不说大鱼大肉，饱饭你得让人家吃一餐吧？可两家的粮食凑一起，也请不起全沟人的一餐饭呀！

　　陆老太指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不想麻烦子孙的。

　　“那娘的意思，是让我去西边走一遭？”洛子柒猜出来了，要不，赵氏何必找他们商量？

　　赵氏正是这个意思，“你大伯说了，这么些儿孙里头，你奶最看重的便是你，想你过去探探她的口风。人这一世，能有几个六十岁呢？咱做子女的，就当尽一下心吧！”

　　对啊，人这一世，确实很难迎来两个六十岁。就冲赵氏这句话，洛子柒拍着胸脯答应了，“娘，今儿时候不早了，我明儿去吧！”

　　从这里到西边不近，而且得经过马大奎和赵老婆子门前，赵氏担心他们找麻烦。子柒柔柔弱弱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成，升儿也跟你一道去吧！”

　　老太太寿辰就是下个月了，早些落实了好。

　　洛子柒原本安排死对头明日继续挖坑的，可赵氏指定不敢让她独自一人去西边，她便没有提出异议，“那好，明日我们早去早回。”

　　送走了赵氏，洛子柒坐到了小书桌前，朝着死对头小手一招，“狗官，过来，研墨。”

　　好些天没用过笔墨了，砚台里的墨都干了，蘸了墨的毛笔也硬梆梆的了。

　　她打来一碗温水，将毛笔浸入其中。不多时，墨汁像长了脚似的，从笔头四散开来，在温水中层层叠叠。

　　不知为何，洛子柒莫名地想起了死对头身上的伤。那日，那些黑黢黢的东西，便像这些浓黑的墨汁一般，潮涌，聚敛。

　　“娘子，墨研好了。”陆升温和地提醒道，好似生怕吓着了失神的她一般。

　　洛子柒将指尖伸进温水里，轻捻着已经泡软的笔头，挤出残墨。再用清水涮了两回，洗到没有黑汁冒出来为止。挤干清水，用笔头蘸了墨，在纸张上写下“军令状”三个字。

　　子柒，你还是你，经历了这么多，仍是一点也未改变。男人看洛子柒的眼神越来越柔和，仿佛桃花溪中的春水，裹着的某种情愫快要溢出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体内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要穿透他的五脏六脏，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迸发出来一般。剧痛愈来愈明显，他死命扣住了胸口，密密麻麻的汗珠子挂了他一脸。

　　该死的，又来了！他急忙深呼吸，将脑海中喷涌的思绪一缕缕压回去。终于，那股力量慢慢地回缩，藏到了他身体最深处。

　　一不留神，一滴汗落到纸上。

　　在认真写字的洛子柒陡然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满头大汗的死对头，“你怎么了？很热吗？”

　　陆升强打起精神来，“是的！”

　　“热就开窗子嘛！汗都滴我纸上了，把字弄花了怎么办？”洛子柒起身，推开了窗户，“你先过来凉一阵，我写好了喊你。”

　　“好！”男人脚步虚浮，搬着高凳坐在窗前，暗自问道，为何会这样？

　　洛子柒在天狼寨写得最多的，除了账本，便是这《军令状》了。每回去打劫刘万友和他的小妾们，她都会写上好些份军令状，有弟兄们的，也有她自个的。

　　弟兄们多半是农户出身，哪里识得几个大字？她写好《军令状》，读给他们听，让他们按上手印即可。

　　洛家的规矩，一不抢农户，二不抢好人。所以，下山之前，她得三申五令，让众人牢记规矩，不得伤了无辜之人。

　　久而久之，她写《军令状》十分拿手，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能写出一份来。

　　“狗官，过来签字画押。”洛子柒捧着纸，吹干上面的墨迹。

　　东西被压回去了，陆升觉着舒服多了，他努力地勾起了唇角，扬起一抹如暖阳般的笑意。他接过《军令状》，看都未看，便在上面签上了姓名，并咬破手指，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洛子柒很满意，指着纸上某个地方说道，“我暂时还未想好怎么罚你，先把这里空着，等我想好了再填上去。”

　　“可以！”男人不敢多动念头，暗自做着深呼吸，“娘子，你开心便好。”

　　狗官，你还是以前的狗官吗？洛子柒诧异地盯着死对头看了半晌，若当时这狗官待她是这幅态度，说不定被她发展进寨，这男人要皮相有皮相，要身手有身手，大家绝对可以成为好兄弟的。

　　可惜啊，这货日日想着灭了她，结果呢？风生水起的天狼寨没了，狗官也差点性命不保。两败俱伤，多不划算？

　　慢着慢着，洛子柒又回到了“两败俱伤”上。老话有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天狼寨刚被死对头灭了，立马便有人对陆升下了手。怎么想着，就像有一双幕后黑手，借助陆升的力量消灭天狼寨呢？

　　洛子柒从怀里拿出白布包，打开，将银簪子托在掌心里。难不成送这簪子的人，知晓一些线索？

　　若真是如此，那么，得利的渔翁究竟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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