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赵氏来到了门前的田梗上等候。

　　“哎呀，升儿，你们怎的才回来？”赵氏一脸急切，仿佛遇上了天大的事。

　　洛子柒问道，“娘，怎么了？”

　　赵氏绞着双手，苦着一张脸，“不得了了，他上门了！”

　　见赵氏急成这样，洛子柒上前挽住她，“娘，莫急，慢慢说。天塌下来，有相公顶着呢！”

　　赵氏扫了眼自家儿子，动不动就人事不省，能顶什么呀？想到此处，赵氏十分沮丧，“就是大奎来了，大抵是来找咱们讨还粮食的。”

　　讨回？洛子柒隐隐一笑，落入强盗口里的肉，还有得还？做梦都不应该这么想。

　　三人一前一后往灶房走去。

　　陆大岩蹲在门槛上，大口大口地吸着竹烟筒。他去年种的烟叶已经抽完了，如今是从山上捡些杂七杂八的树叶，掺上些火灰来抽的。这些枯叶比不得烟丝，得不停地抽，烟味呛人得很。

　　洛子柒屏住了呼吸，透过奶白的烟雾，她瞥到身材矮小的马大奎枯坐在灶门前，旁边摆着一对大箩筐。

　　看样子，还真是来讨粮食的。洛子柒的视线落到了那对箩筐上，暗搓搓地琢磨着，要不要把箩筐给他劫了？

　　天狼寨的规矩，找上门来搞事的，再穷也得让他留下点东西。

　　“陆升兄弟，弟媳，又去看庄稼了？”马大奎起身打招呼，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只差没掉在洛子柒身上了。

　　洛子柒陡然觉着身侧传来一阵寒意，她挑头睇去，死对头双拳紧握，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森冷。

　　他不是失忆了吗？为何对姓马的有如此强的敌意？洛子柒忽然忆起马大奎被大牯牛追时，陆升等到他跳进了桃花溪后，才将牛制住的。细思之下，看来那回陆升也是故意而为的了。

　　莫非，死对头在离开桃花沟之前，二人之间便有了矛盾？

　　“大奎，刚才你让我把升儿叫回来。而今人回来了，你到底有啥事啊？”陆大岩往烟筒里填了些烂叶，把心

　　一横，打定了主意。粮食是升儿用野物换回来的，后边那几百斤则是打赌赢回得的，那就是他们家的东西了，绝不会再给马大奎要回去。

　　马大奎笑得满脸稀巴烂，不匀称的五官全挤到了一堆，唯有那张嘴咧得大大的，“叔，我不是听说陆升兄弟又病了吗？所以过来瞧瞧的。”

　　呵呵，你是巴不得他死吧？洛子柒笑里藏刀，“马大哥，那多不好意思？要让你破费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是来探病的，总得带着什么吧？

　　马大奎也听明白了，嘴里头说着“应该的”，伸手揭开一只箩筐上的包袱，提出一只肥母鸡来，“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提只鸡来看看，还希望弟媳不要嫌弃。”

　　陆大岩两口子对了下眼神，老话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像马大奎吝啬成性的人，被升儿诓了粮食还主动送鸡，八成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鸡他们可不敢收。

　　赵氏正要婉拒，已被洛子柒抢先一步。

　　“马大哥这么有心，那我跟相公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对着陆升巧笑嫣然，“相公，快把鸡收下呀！要不然，马大哥指定会说，咱们不给他脸子呢！”

　　好肥的鸡，为什么不收？好久没啃过鸡腿了。洛子柒猜想，死对头肯定能听懂她的指令，毕竟，前一次醒来，她说什么，他都能明白，除了叫他狗官以外。

　　果然，那货没让她失望，将大手往人家面前一伸。

　　马大奎皮笑肉不笑，把母鸡给了陆升，在他肩上重拍了几下，“陆升兄弟，好生养着哈，下回我再来看你。”

　　说着，他挑了箩筐出去，瞅着坪子里跑的四只换了毛的鸡盯了半晌。

　　他的动作没能逃脱洛子柒的眼睛。

　　“子柒，咱家跟马家平日并无往来。今儿你怎么就把鸡给收了呢？”

　　马大奎一走，赵氏不由得埋怨起来。不用她猜，马大奎是为了输的那些粮食来的，他们这么轻易地收了人家的鸡，说不好人家转背就来讨粮食了。

　　陆大岩也说道，“是啊，这鸡咱不该收。”

　　“爹，我想吃鸡。”

　　听到这句话，洛子柒心头蓦地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死对头除了又失忆之外，还跟前次一样，对她唯命是从。

　　洛子柒找到了台阶下，“爹，娘，今儿在田边，相公一直念叨着想吃鸡。我猜，是他想吃鸡的诚意感动了菩萨，这才有马大奎送鸡过来的。”

　　受伤的儿子出声了，陆大岩两口子无话可说。

　　“红英啊，闲着把鸡杀了，炖给升儿补补身子。”陆大岩让步了，升儿的身体要紧。养不好，会毁了他一辈子。

　　赵氏也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哎，我这就去。升儿，你先回房歇着，没事少到处乱跑。”

　　走动费精神。

　　死对头醒来才一天，洛子柒没打算折腾他，任由他去了，她则是勤劳地帮着赵氏烧开水杀鸡。

　　赵氏拔鸡毛，洛子柒闲得无聊，想起了死对头提起的青梅竹马来。

　　她给赵氏搬了张小凳子，“娘，坐着舒服些。”

　　这孩子，就是贴心！赵氏坐下。洛子柒蹲在她旁边，“娘，今儿相公醒来的时候，提到了他的未婚妻。”

　　她悄咪咪地察颜观色。

　　赵氏是个实诚人，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后，拔鸡毛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也随之隐去，“升儿没事提她做什么？”

　　哟，真有个未婚妻，听来赵氏对这个未婚妻不满得很啊！“相公也没说什么，就是想见见她。”

　　他们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吊起了洛子柒的胃口来。按照陆家对死对头的重视，自然是挑个贤良淑德、品貌俱佳的。这桃花沟穷是穷了些，但山好水好，养出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他们挑中的到底是哪个呢？

　　赵氏看着极不情愿聊这个话题，把菜刀架鸡肚皮上，用手掌用力拍打刀背，将鸡胸剖开，“他都跟你成亲了，还念着那个女人做什么？我这就说他去！”

　　她在脸盆里净了手，急吼吼地起身往东屋去。

　　就在这时，那头传来了一声“嗵”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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