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说下便下了,不同盛夏的暴雨倾盆,这个时节的雨细细密密的,带着丝丝未曾走远的冬日寒气,又夹杂了几分春天的生机。
展昭撑开油伞,从门口走出。他不知道白玉堂现在在哪里,但是对他的脾性却很是了解,白玉堂平日消遣之地不过那几处,依他脾性定会寻得一处打发时间。现在,展昭只希望这雨突然降下时,白玉堂没有被淋个措手不及才好。
于是,展昭一如往常的沿着他平日巡街的路线慢慢行开。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吧,街面上冷清得很,行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一个行人。耳边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滴滴答答,落在屋顶伞面,又缓缓下落,滴落在有些古旧的青石街面上,循着青石堆砌的缝隙渗入大地润泽万物,或是一小滩一小滩的聚集着,只等云开雨霁,便在阳光的照耀下重归蓝天。
高高低低的民居之后,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城头青黑凹凸的女墙了,再往前面走就是城门了,玉堂,在哪里呢?
展昭漫不经心的走着,忽然察觉到伞面上细微的锐风袭来,嘴角微翘,信手一拈,力道恰到好处,指尖那物柔软微凉,原是一枚青青的梅子。会心一笑,眉梢飞扬,抬头而望,聚仙楼的招牌迎风招展,那人不顾形象的扒在酒楼二楼的栏杆上,俊朗的笑容灿若朝阳。心中一暖,心头往往复复的惦念,此时都化作一声温和的呼唤,“玉堂!”
纸伞微斜,年轻南侠的脸缓缓从伞下露出,温和简单的话语从那人的嘴里流出。白玉堂静静的看着蓝衣人浅浅一笑,缓缓消失在楼下,于是回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通往楼下的入口,听着那人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先是如墨般的乌发,再来是自己送的靛蓝发带,接着便是他饱满光洁的额角、朗若明星的黑眸……
那人一步一步的踏,一步一步的走,一点都不着急。他不着急,白玉堂便也不着急,毕竟那人悠闲的时光太少了,白玉堂希望,即便那人所有的快乐不全是自己带来的,那么至少他所有的闲适都是自己送去的,他希望,那个人能开心适意,他能给那人最合适的。
二楼一点一点的在展昭面前展开,平常人来人往的二楼空空荡荡的,白衣人倚栏而坐,一双带着笑意的美目直直的盯着自己。嘴角咧的开了些,展昭又唤了一声,“玉堂!”
闲闲坐在一边,展昭看着桌上的一盘青梅,一壶热茶,有些好笑:“怎的白五爷不喝女儿红了呢?”
白玉堂笑道:“还不是怕了你家先生,早上差点被他苦掉了舌头……”看着那人询问的眼神,有些微窘,“没别的事儿,不过岔了力道,我大嫂走之前已经把我扎得满头包了,猫儿,别担心,真事儿!”待那人收回探脉的手指之后,理理袖口,倒了一杯茶搁在他面前,“所以呢,被你家先生禁酒,禁辛辣,禁发脾气,还不许我跟你一起睡,说是禁……咳,唉,总之啊,猫儿,我可是有的受了……”
“那是你活该!”展昭没好气道,端起茶杯掩唇轻笑。公孙先生……
“唉,伤心事就不提了……”白玉堂万般遗憾的摇摇头,打了个响指,伶俐的店小二立马跑上来:“两位爷要些什么?”
“那个,我要如意荷卷、翠玉豆腐、喜鹊登梅、八宝银耳、糯米莲子羹……”白玉堂晃了晃脑袋,随口报了几个平日展昭最喜欢的菜名,一旁的店小二记得眉开眼笑,停了一会,白玉堂笑道,“对了,再来个‘扣三丝’,猫儿你上次不是给这里的大厨郝师傅指点过刀法么,现在看看他的刀工精进了没有……小二,你记得是五爷定的‘白氏三丝’,跟郝师傅说清楚了!一定要仔仔细细的切……”
“是,是!”那小二连连点头,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有些苦涩,天啊,五爷您吃得开心,小的我却又要被郝师傅罚涮锅碗瓢盆了……
展昭微笑着呷了一口热茶,呵,这个白耗子每次来这里都点这“扣三丝”,这道菜原本是土豆丝、豆干丝和胡萝卜丝,但被白玉堂以不合胃口换成了土豆丝、青椒丝和大葱丝,每每切得那大厨师傅是泪流满面,偏偏这改了之后的‘白氏三丝’极对众人的胃口,点菜之人络绎不绝,那郝师傅只好边骂那缺德的小白鼠,边流眼泪且他的“白氏三丝”。冬天的时候,材料短缺,好不容易让众人暂时忘记了“白氏三丝”,郝师傅的双眼得到了休养。没想到一开春白玉堂就又点了这道菜,想唤起大家对“白氏三丝”的记忆么?哈,说是考校郝师傅刀法,谁知道是不是报人家拒绝他品菜的仇。
“玉堂,”展昭拿起茶壶续了半杯茶,“公孙先生不是说你禁辛辣么,这‘白氏三丝’下次再尝吧……”嗯,极品大红袍,不错~
说得正开心的白玉堂斜睨了展昭一眼,邪魅一笑:“也成,那就换个‘冬瓜鸡’吧……”
“咳咳,”展昭抢了一口水,这“冬瓜鸡”也是郝师傅的拿手好菜,不过,那是给产妇调养身子的,那次自己受伤失血过多,郝师傅送来这个给自己补身子,知道这菜的功效后,自己被白玉堂笑了半个多月……这耗子……
“玉堂,展某吃过午饭了,”展昭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这菜肴不必这么丰盛吧……”
“午饭?猫大人,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白玉堂脸上笑意更深,“现在都过了晚饭的时辰了!”
展昭下意识的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点头的店小二一眼,唉,这么晚了吗?不过,到底是谁让自己找了半天,错过了吃晚饭的时辰……
“麻烦换成红烧鲤鱼吧,”无奈的笑了一下,展昭决定还是避开这个话题,“公孙先生说过,鱼没什么问题,而且也是玉堂你最喜欢吃的……”
也许是因为没什么客人,菜肴上的很快,相对而坐的二人极为优雅的吃着这份过了时辰的晚饭。
吃了大半,白玉堂添了一碗莲子羹放在展昭面前,“猫儿,那皇帝叫你去做什么?”
正将一块鱼肚放在白玉堂的碗中的展昭愣了一下。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都知道了,可是那夏国太子要来?”白玉堂压低了声线,忽然拍了拍脑袋,“看我,这事儿不应当在这儿谈……”
“玉堂,”展昭放下筷子,极为认真的说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为什么你能管我就不行?”
“展昭是职责所在。”
“哦?”白玉堂咧开了嘴,笑眯眯的将碗中的鱼肚吃下,“忘了跟你说,我已经请包大人替我向皇帝引荐了,皇帝也同意了,只等委任状一到就行,以后咱俩可就是同僚了~”
?!
展昭心中波涛汹涌,之前白玉堂虽然“入”了开封府,但只是以客卿的形式为开封府帮忙而已,现在被皇上封了官就大不相同了。毕竟以自由之身“入”开封府和任职守责入开封府是两码事。朝堂上怎么看他,江湖上怎么看他,这种有口难辩,两面受敌的苦楚自己深有体会,现在怎么能让这自由得像鸟儿般的人受同样的委屈?
“别,别露出这样的表情,”白玉堂微笑着握住展昭的手,“不仅是我,几位哥哥也一并入府坐了校尉,他们料理完一些事物就到开封府就职……”
“白……白玉堂……你……你怎么这般胡闹,几位哥哥也由着你……”展昭只觉得头大。
“猫儿,”白玉堂的手紧了紧,“我没有胡闹,哥哥们也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以后会受到多少刁难怒斥,江湖上的人会说你是朝廷的鹰犬,朝堂里的人也会认为你是江湖草莽而百般刁难,里外不是人,你怎么舍得几位哥哥同你一同受这委屈?”
“包大人是位好官,守护帮助他,何错之有?”白玉堂笑的灿烂,“这些个刁难委屈你都受过,我怎么能不分担你的痛苦?”
“玉堂……”
“没事儿,我白玉堂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当我想你一样傻得任别人欺负啊,”白玉堂自信满满,“五爷我机灵着呢,不然怎么护你这只傻猫儿~”
“可是哥哥他们……”
“嘿嘿,大哥他们都是自愿的,仰慕包大人啊!”白玉堂扫了一眼所剩无几的菜肴,一把拉起展昭,“咱们也该回去了,免得你家先生唠叨……”
“哥哥他们很为难吧……”先是白玉堂跟自己的关系,现在又是这样……
“没事,还是他们先跟我说要入开封府的。”白玉堂有点不好意思,哥哥们是自愿的没错,却是在听到自己的决定之后才这么做的。
告知包大人之后,他为几位哥哥送行,旁人还好,偏是那将老四摇着扇子奸诈调笑:“老五啊,你这次算是把哥哥们当嫁妆打包送开封府了~”
前头跳得正欢的白老鼠猛的回头,咬牙切齿道:“错,病夫,爷这是入赘!”
“有什么关系,”蒋平不以为然的晃晃脑袋,“反正你总会是被管的那个。唉,想那展小猫温文尔雅,怎就恋上了你这只坏心眼的白耗子,有了爱人就忘了兄弟啊……我苦命哟……苦命哟……”
…………
一想到那个喋喋不休的病夫,白玉堂还是忍不住握拳咬牙,哼,当初是谁为了一只刚见过面的小猫将自己淹个半死的?到底是谁啊??
不过这也说明他家猫儿人见人爱,要不,这病夫也不会在三位哥哥都反对自己跟展昭在一起的时候站出来支持了。
天色越来越暗了,已有人家点起了灯火,白玉堂付了饭钱,又打赏给小二几个钱,牵着依旧心事重重的展昭出了酒楼。
楼外不远处的漆黑巷口,两个黑影藏于其中。
“爷,都看到了,您也该放心了……”
“唔,他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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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怎么就是写不出那种温馨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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