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彪跟侍卫们回头查看,却见后方一人一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白衣飘飘,乍看像是个清俊少年,随着马儿越来越近,才看得分明,原来并非别人,正是晋中守将方浩的妹子方云依,此刻她仍做男子打扮,匆匆而来,不知何故。
尉迟彪见是熟人,才放下戒备,迎上前去,问道:“方姑娘,你怎么追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之前忘了?”
方云依看他一眼,道:“没什么事就不能跟镇哥哥一块儿了?我是特意赶来要跟镇哥哥去太原的。”
尉迟彪正看到她身后背着小小包袱,腰间带剑,闻言一惊,便道:“去太原?你只身一人?”
方云依下巴扬起,道:“怎么啦?你不乐意?你不乐意也是枉然,横竖也跟你没有关系,之前我也跟过哥哥去太原的。”方云依说着,便左顾右盼,道:“镇哥哥在哪辆车上?”
尉迟彪见方云依十分伶牙俐齿,便偏不回答,只笑道:“既然跟我没有关系,我又何必告诉你?”
方云依一怔,旋即气道:“你不跟我说,我不能自己看么?哼!”
方云依说着,便拨转马头,一边唤道:“镇哥哥,镇哥哥!”
两人说话的当儿,正好薛逢的马车经过身侧,方云依唤了两声后,便伸手去推车门,不料才一动手,便有人喝道:“不得造次!”
原来是旁边随车而行的薛逢那剑仆,探臂一挡,把方云依的手格开。
方云依色变,手按剑柄,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着我?”
尉迟彪见她一言不合,大有动武之势,忙打马过来道:“这是薛公子的马车,不可无礼啦!”
方云依听了,才哼道:“原来是那瘸子的车,本姑娘稀罕么?”
尉迟彪大吃一惊,因他知道昨晚上多亏薛逢,因此对薛逢格外尊敬,见方云依如此,刚欲拉她离开,便听到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个说道:“云依住手!”
另一个却道:“掌她的嘴!”
尉迟彪正惊呆之间,那剑仆反应奇快,身不动,反手一掌出去,只听“啪”地一声,已经在方云依脸上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
方云依虽然手按剑柄,却几乎连出手都没来得及,只顾捂着脸颊,同惊呆了。
马车内薛逢的声音再度缓缓传出,道:“你若再敢胡说一句,我就叫他在你脸上划上一道,有几句算几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人前嚣张跋扈。”
方云依张着口,泪顿时涌了出来:“混……”
尉迟彪见势不妙,顾不得其他,伸手牢牢捂住方云依的嘴:“方姑娘,你少说几句,我哥哥叫你过去了,走走……”
尉迟彪死死地拽着方云依,才将她从薛逢马车边儿拉走,一路横拖竖拉,把她送了过去。
方云依上了车中,见了尉迟镇,委屈之际,便哭起来:“镇哥哥,那……欺负我!”本来想继续骂“瘸子”的,忽然想到薛逢冷冷的口吻,顿时不敢骂出声。
尉迟镇无奈,安抚道:“薛公子脾气有些冲,可是你也不对,为何竟出口伤人?”
方云依道:“我哪里有?他不就是那样么?难道我有说错?”
尉迟镇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方云依原本以为尉迟镇会安抚她几句,没想到竟又被训了一顿,尤其是当着无艳的面儿,让她很是没脸。
方云依一边哭,一边看无艳,望着她脸上的痕迹,想到薛逢威胁自己的话,顿时悲从中来,又道:“镇哥哥,你怎么对我这样坏了,那人还说要划坏我的脸,难道这也是他对么?”
无艳听到这里,便道:“放心,薛公子不会这样做的,他这人虽然看来有些坏,可其实是个好人来的。”
方云依怒道:“谁要你多嘴!”
尉迟镇正在笑无艳“低估”了薛逢,薛逢那个人,应该是外表看来人畜无害,内里却绝非善类。“好人”之说,举目世间恐怕只有无艳想的出来。
而且方云依犯了薛逢忌恶,恐怕他也是说到做到。
尉迟镇正要解释,忽听方云依呵斥无艳,面上才浮起的一丝笑意顿时荡然无存,反而冷冷道:“云依,无艳是好心,你却如此对她?”
方云依本是恼羞成怒,又瞧无艳很不顺眼,才发泄在她身上,没想到又遭尉迟镇呵斥,方云依吃惊之下,竟忘了哭。
尉迟镇肃然看她,道:“无艳昨晚上自己遇险,却还惦记着你哥哥等人身中迷药,你以为为何他们会那么快醒来,还不多亏无艳叫阿彪前去救援?退一步说,就算不是她有恩于你,只是个陌生人,人家并无恶意从旁解释,为何反遭你刻薄对待?之前你对薛公子冒犯在先,惹出祸端,就怪不得人家出手。这也是因为你从未行走过江湖,可知在江湖上,有时候仅仅因为只言片语,便能闹出人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若犯我一分,我必十分回之’,薛公子说要划伤你的脸,虽听来狠厉,却未尝不是不可能的!若是遇上一些蛮横之人,恐怕会做出更过之事!你在晋中,有方浩护着,人人给予三分颜面,才得平安,若是一人落单的话,你可以试想一下,以你的脾气,又会如何!只怕寸步难行!”
方云依听得目瞪口呆:“镇哥哥、你、你……”
无艳听尉迟镇说起这些,她虽然“行走江湖”,可是这些却也不知道,当下听得一愣一愣地,心想:“大人懂得真多啊。”
无艳敬佩之余,见方云依泪眼婆娑,她便不忍,道:“大人,她现在已经懂了,你不要再说她啦。”
方云依正在气头上,闻言将无艳一推,道:“我不用你装好人!以前镇哥哥对我不这样的!都怪你!”
尉迟镇见无艳被她推得撞在车壁上,便忙抱住无艳,关切问道:“撞疼了不曾?”
方云依见状,越发怒气升腾:“我不理你了!”竟回过身,推开车门纵身跃了出去。
无艳摸摸手臂,昨晚尉迟镇毒发之际,对她十分粗暴,她的两肩跟腰上都留了大片淤青,稍微碰到便隐隐作痛,就算是大幅度的动作也不敢做,得亏无艳不是那等娇气的,又怕尉迟镇愧疚,因此处处隐忍,面上并不表露分毫。
方才方云依用力之际,正好无艳的肩头撞在车壁上,顿时疼得闷哼了声,听尉迟镇问,却道:“我没事……啊,方姑娘跑啦!”
尉迟镇见她虽说无事,可是双眼中却泪光隐隐,气道:“这丫头太过骄横,不用理她!”
尉迟镇低头便看无艳的肩,透过衣衫缝隙看到底下的青紫之色,心中忍不住一颤,顿时明白过来。
此刻无艳探头往外看去,却见方云依翻身上马,打马狂奔,居然不是往回而行,也不是往前,而是往旁侧的野地中乱跑而去。
无艳大惊道:“大人,她这样乱走,会不会出事?”
尉迟镇心里又愧又悔,又是恼怒,很是不愿理睬方云依,闻言随之一看,皱眉道:“真是无法无天……”
正好尉迟彪探头过来,道:“哥哥,方姑娘怎么了?”
尉迟镇动怒之余,却仍不失分寸,当下道:“阿彪,你跟宋三追去看看,若是她无恙回晋中就罢了,若是胡闹或者为难你们,便不用管她。”
尉迟彪听了,有心不答应,可有不敢忤逆,只露出苦瓜脸。尉迟镇又对侍卫宋三道:“你们跟她会儿,看她到哪里歇脚,你便叫地方守军,派个人去晋中通知方浩。”
尉迟彪跟宋三两个领命而去,无艳问道:“大人,你方才对她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尉迟镇见她对方云依分毫怨恚都无,反而一心为她着想,便道:“我反倒后悔以前对她太宽待了……之前因她是方浩妹子,年纪又小,我便多加照料,又因跟她不算亲近,所以见她有些跋扈犯人的地方,也并不指出,恐怕她反倒当作我是默许她如此了……”
无艳见他皱着眉头,便道:“怪不得方姑娘说你之前不这样。”
尉迟镇道:“之前送行时候不见她,我就觉得古怪了,必然是她瞒着方浩偷偷跟来的,等宋三通知了方浩,将她带回去便也是了。”
无艳点点头,知尉迟镇动怒,便抚了抚他的胸口,道:“你别生气啦!她以后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尉迟镇挑眉,苦笑道:“丫头,你当谁都似你这般善解人意么?”
无艳听出尉迟镇话中的赞赏之意,便道:“以前师父师兄们都说我愚笨哩,怎么大人却一直夸我?恐怕是安慰我。”
尉迟镇哈哈笑道:“你师父师兄定然是故意这般说,免得你自傲,依我看,世间哪里会有人再如小无艳这般聪明伶俐?医术高,心又好,机灵能干,简直无一不好!”
无艳大为赧颜,心越发跳的急促,竟不敢跟尉迟镇对视,尉迟镇见她含羞低头,想到之前两人相依相偎,何等的……尉迟镇心头一跳,抬手在无艳鬓角轻轻掠过,手指正要滑到她的脸颊之时,却听得外头有人道:“我以为守关调将是尉迟大人的强项,没想到对甜言蜜语更是很有一套。”
这略带嘲讽的声音,自然是薛逢了。
尉迟镇掀开车帘,果真便看到薛逢的马车跟自己这辆并行,薛逢正在车窗口露面,刹那间路边风景皆是衬托,车窗如画轴,映出他人面桃花,好一张浑然天成异常夺目的绝色美人图。
只不过这美人出言甚是刻薄,四目相对,薛逢瞧见尉迟镇抱着无艳,顿时又微微冷笑道:“尉迟将军,小丫头是无邪的性子,也不解风情,你可不要用什么古怪法子拐骗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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