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随心和邵沉希选的地方在白湖以北,这里很僻静,视野也还算开阔,很适合他们。凤随心终于能将这人约来切磋,心情非常好,连在交手时也勾着浅笑。他上次比赛根本没尽全力,如今既已知晓邵沉希的轻功很高,便加了几分认真。
邵沉希之前同样没有使出全力,现在便不想敷衍他,将逐月决发挥到极致,与他交上手。
二人速度极快,似乎只是眨一下眼便能错过不少画面。祁真仍站在远处的树上,并且已经适应这个高度,淡定地放开了抓着云卓的手。他虽然看不懂那二人的优劣,但能通过云卓的话明显在减少这一点推测出对战很精彩,不由得看看云卓认真的眸子,重新望着那二人,见他们刹那间就从岸边掠到了湖面上。
白湖里种着睡莲,这时节恰好开花,大片莲叶浮着,是不错的借力点。邵沉希一早就看出凤随心武功高强,可到此时方知这人究竟有多强悍,心里惊疑不已,这人的内力太雄厚,甚至都有些离谱,根本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练的是什么功夫?
凤随心自从成名后便没有与人打到这种程度过,爽朗一笑,欺身上前。
邵沉希轻松闪开,手指一拂,精准地攻向他胳膊上的几处穴道。凤随心哪怕武功再高也得避让,然后迅速换角度继续攻击,这时只听一声轻响,邵沉希竟闪到了他的身侧,扬手便招呼了过来。
凤随心急忙挡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腕,可邵沉希像是料到他会这样,脚尖一动,瞬间后移了一丈。他轻声一笑,追过去:“你这轻功叫什么?”
邵沉希学着他之前的语气笑道:“你若能追上我,我便告诉你。”
话音一落,他再次后撤,很快又回到了岸上。他的内力虽然没有凤随心高,但轻功一绝,加上本身武功就不差,完全可以挤进顶尖高手的行列,因此能弥补这个差距,更何况他们只是切磋,而不是要拼个死活,于是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便打到了百招之上。附近偶然路过的江湖白道呆呆地站着,看得几乎要窒息。
云卓知道邵沉希会逐月决,此刻见他们还在打,神色渐渐凝重。祁真没注意他,而是仍盯着战局,这时只见凤随心的身影忽然停了停,不禁一怔。云卓瞳孔微缩,摸了把弟弟的头,立刻冲了过去。
祁真:“……”
等等,我怎么办!
邵沉希已经出掌,清楚地看见凤随心的眸子在那是一瞬间有些失神,脸色一变,急忙撤力。他虽然不清楚凤随心出了什么问题,却知道绝不能被附近的人看出端倪,便忍着内力紊乱的痛苦,动作自然地放下胳膊,顺势握住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他的位置太巧妙,旁人根本看不见凤随心的表情,只当他们一起停了下来,像是说好了似的。邵沉希趁机探了探他的脉搏,只觉乱七-八糟,眉头一皱,尚未开口便被他挣了开。
凤随心迅速恢复,看一眼他略显苍白的脸:“抱歉,刚刚有点走神。”
高手对决,一个不慎便是重伤的下场,所以精神往往会高度集中,压根出现不了走神的情况,但凤随心既然这样说,邵沉希便当他是如此,温和问:“想什么了?”
凤随心轻声一笑:“我在想该吃晚饭了,邵宫主信么?”
“信,”邵沉希道,“是该吃饭了,不如改天再打?”
“好,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想其他事,”凤随心对他笑了笑,“走了。”
邵沉希问道:“不回解忧堂?”
“嗯,还有点事要办,回去再找你喝酒。”
邵沉希的眼底带着几分若有所思,静静目送他,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这才离开。
凤随心进了湖边的树林,慢悠悠走了百余步,终于扶住身旁的大树吐出一口血。他喘了几口气,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扭头看一眼,懒洋洋地挑眉:“何时来的?”
“半个时辰前,”莫惑淡淡道,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明知体内的毒只是暂时被压制,还敢跟他打这么久?”
凤随心笑道:“有什么关系。”
莫惑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他额上的细汗擦掉,轻声问:“不疼?”
“不疼,而且很爽。”凤随心说着笑出声,锐气的眸子流光溢彩,满是遮不住的愉悦,显然是打得非常痛快。莫惑拿他没办法,摸了摸他的头。
云卓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之前更凶险的情况他们都见过,此刻便知道凤随心没事,笑眯眯地上前,听见凤随心说起邵沉希的轻功,便告诉他实情。
“原来是逐月决,”凤随心了然,“难怪这么快,所以他是轻邪的徒弟?”
云卓笑道:“不算,你嫂子才是。”
凤随心微怔:“可他不是不会武功?”
“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告诉你,”云卓笑眯眯地提醒,“我来时看见你们悬影的右护法正好寻来,现在估计在找你。”
凤随心笑着应声,与他们打声招呼,去和手下会合,很快只剩他们两人。莫惑看向云卓:“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去找他了么?”
云卓道:“我们是一起来的。”
莫惑问道:“那他人呢?”
云卓笑了笑:“还在树上。”
莫惑:“……”
莫惑急忙赶过去,抬头就见祁真窝在数丈高的枝干上默默往下望,显得有点可怜,他立刻便跃了上去。祁真看看他,转回视线窝着不动。莫惑心疼得不行,将人抱起来按在怀里,安抚地亲了亲。
祁真踏实了点,不再闹别扭,伸爪子抱住他:“我哥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莫惑垂眼看着他,“都知道了?”
祁真沉默一下:“凤随心真的练了天穹无境?”
“嗯,他的真名叫莫锦。”
祁真不关心这个,继续问:“他练到第几层了?”
莫惑淡淡道:“九层。”
天穹无境第九层笑傲九天,一旦练成便会天下无敌,只是不出五年就会爆体而亡。祁真张了张口:“他九层几年了?”
莫惑静了一会儿:“这是第三年。”
祁真脸色微变,他重生至今已经过去大半年,眼看要满一年,而凤随心如今是九层的第三年,再过两年……可不就是上辈子的那个时候?所以当初凤随心根本不是受刺激发疯,而是单纯地想要再玩最后一把。
莫惑抱着他下去,见周围没人,干脆继续抱着,轻声道:“小锦很有天赋,他十五岁开始练,只用半年就进了第一层,接着用一年半的时间练到第九层,同年,他接了十三恶的生意,名震江湖,然后四处玩了玩,做了一段时间的杀手,去了悬影。”
他沉默一下,声音很低,“那本天穹无境是我帮他找的。”
祁真吃惊:“你?”
“我没有办法小真,”莫惑望着前方的路,眼底的情绪沉得极深,“他那个时候已经连筷子都拿不动了,却还是硬撑着一口气跪在我父母面前让他们成全他,我知道他是厌了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和失败,他说与其这样虚弱至死,倒不如痛快潇洒地活一场,即使会活得很短也无所谓,他原本……就活不长。”
他说着静了静,努力压下心头蔓延的情绪,片刻后才道,“他真的非常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你可知我和云卓的武功为何这么高?因为他从天穹无境里悟出了一套内功心法,我和云卓练的就是这个。”
祁真瞬间一怔,下意识想问为何凤随心不练这套心法,可紧接着想到天穹无境只要开了第一层便没办法停下来,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莫惑听见附近有脚步声,便将人放下,握着他的小爪子慢慢走:“他一直到十五岁都没怎么离开过一笑谷,还什么都没见过、什么也没玩过,所以当他求我找天穹无境的时候,我同意了。”
祁真只觉胸口发闷,抬头望着他。
——没有办法。
相识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听莫惑用这种语气说出这几个字。
莫惑当初成立风雨楼,很可能也和凤随心有关,只可惜风雨楼的势力再大仍是没能找到天毒经,却只能找来天穹无境,云卓说这件事是莫惑的心病,他终于懂了。
他不由得想到了上辈子的凤随心。
那人整天挂着微笑,连死都死得很潇洒,并且还特别谨慎,大概是不想事后连累家人朋友,所以一直用的易容,到了机关室才不慎被断箭挑开面具,因此他也就成了整座皇宫里唯一见过这人真面目的人,然而这并没什么用,因为他事后把自己摔死了。
他在心里叹气,忽然想到一件事,上辈子应该也出现了长乐岛,莫惑如果真的拿到天毒经,想必会给凤随心解毒,凤随心为何还要去皇宫呢?
是没拿到天毒经,还是拿到了但上面没有解药的记载,抑或……他问道:“若你给他解了毒,他体内的天穹无境怎么解决?能废掉么?”
莫惑沉默片刻:“不能,天穹无境是废不掉的。”
祁真张了张口:“……那怎么办?”
莫惑道:“总要想别的办法试一试。”
祁真陷入沉默,虽然不知道上辈子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看凤随心的样子,显然他们是失败了,不禁无言抓紧了莫惑的手。
二人回到解忧堂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暗卫正在院内等他,见状急忙跑上前,压低声音道:“闲少爷来了,正在屋里坐着呢。”
祁真眨眨眼:“哪个闲少爷?”
暗卫指着闲王的护卫:“闲——少爷。”
祁真望过去,反应一下,顿时震惊:“他他他怎么来了?”
莫惑看着他:“谁?”
祁真不答,木然看看房门,认命地拉着莫惑进去。
暗卫擦擦冷汗,见风雨楼的人正望着他们,便跑过去抢过他们的酒喝一口,压了压惊。风雨楼的人很好奇:“那到底是谁呀?”
“我们少爷的朋友,还有酒么,再来点。”
“有!”
闲王的护卫看着面前毫无形象的、据说是百里挑一的、受过严格训练的、好厉害的暗卫,表情简直难以言喻,这群货真是暗卫?太玄幻了!
风雨楼的人喝酒的空当看看他们,突然有点怀念:“你们当初就和他们差不多。”
暗卫看一眼,见护卫一脸严肃地站着,还有点嫌弃他们这群人,不禁招招手:“出都出来了,放松一下嘛。”
护卫沉默一阵,也对他们招了招手,见暗卫凑过来,忍不住低声问:“小少爷这样……你们真不怕啊?”
“那有什么,少爷这门亲是老夫人定的……”暗卫说着为他们讲述事情的经过,由于至今仍不清楚莫惑的真面目,他们将人家等了小王爷好几年的事说得特别感人,想要引起共鸣。
护卫一点都不买账,默默望着他们。
暗卫道:“怎么?”
护卫道:“大少爷估计有这个耐心听你们讲故事,但你们觉得二少爷会听么?”
暗卫:“=口=”
对,这倒是!
护卫继续道:“他见着你们的第一句话绝对是拔出剑让你们过去领死。”
暗卫:“=口=”
求别说了!
护卫同情地看看他们,给了他们致命一击:“我们少爷已经将这件事写在信里,差人给二少爷送去了。”
暗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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