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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谁家天下非一搏】①

盛唐绝唱 蔚微蓝 3478 2021-04-02 19:20

  大唐景龙四年,六月初二,天子李显暴崩,是为中宗。

  六月初三,韦皇后令府兵入城。

  六月初四,韦皇后昭告天下李显死讯,公布遗诏并临朝摄政,改元唐隆,大赦天下。同日,进相王李旦为太尉,改封嗣雍王李守礼为豳王,寿春王李成器为宋王。

  大唐唐隆元年,六月初七,年仅十六岁的李重茂登基,尊韦皇后为太后。

  相王府外的府兵丝毫没有要撤离的意思,就连李旦想要入宫谢太后恩都是不能,更别提王府官员与奴仆往出递一丝消息。想到这里,李旦不禁弯起唇角,恬淡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微笑——连自家门口的府兵都无法震慑,还算什么一品太尉?

  里头的消息递不出去,外头的消息却时时刻刻都能送进来。他那七哥果然是去了,还去得这样突然,只怕韦皇后……哦不,韦太后起初也手忙脚乱了一阵子,不过有上官婉儿和宗楚客等人辅佐,眼下也顺利起来。这才过了几年,就又要变天了么?

  大唐……难道真的气数已尽?

  李旦正在书房里踱步,连琵琶都不再有心思去弹,便听贴身的小厮敲门道:“阿郎,府兵放进来一个人。”

  李旦顿时一惊——这几日相王府就连吃穿用度都要报给府兵,再由府兵采买好了送进来,内外封锁无处不严,今日却肯放进来一个活人?想必是韦太后授意放进来的吧,为的是让他清楚地知道某件事……

  心不由一沉,李旦有些头晕,随即被小厮扶住。听不见小厮关心的惊呼,他只定定地环顾起书房,从架上的白玉笛看起,再到净瓶里的柳枝、角落处的羯鼓、书架上的书卷、墙上挂着的马鞭……一股沉痛的哀恸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心房,让他几番深呼吸才终于恢复少许,哑着声咬着牙道:“让、他、进、来。”

  小厮忙应了一声,急道:“还不快进来!”

  那人就在书房外?李旦立即拨开小厮,转过身去看,便见一位身量纤纤的少年,背着光走入房中。他起初看不清这少年的相貌,只觉得这挺直的身影颇熟悉,待少年走到自己身前几步行礼,他才睁大了双眼:“是你?!”

  萧江沅方才在书房外等着的时候,便听到书房内传出的一些声响,包括小厮的惊呼。她当时就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进来之时,便也稍稍注意了一下李旦的神色。对于李旦这样的反应,她有些摸不清头脑,也觉得莫名其妙,想来仅凭自己的身份,绝不至于让堂堂相王这样,那么便该是因为这府兵的突然一变了。

  啊……原来他把自己当成韦太后的党羽了,这几日相王府进出皆不允,今日却放自己进来,他一定是以为自己没安好心了。

  再想起李旦反应之强烈和严重,萧江沅就都明白了。见羯鼓就躺在书房的角落里,虽是角落,可也还在抬眼便可看到的地方,她微微一笑,心下想着此事要不要回去跟阿郎说下,口中却道:“正是奴婢萧江沅。”

  萧江沅的礼行得越端正,李旦的神色就越沉,平日里的恬淡早已不知哪里去了,他只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小宦官,脊背越来越凉:“你来做什么?”

  见李旦连寒暄客套都不要了,如此开门见山,萧江沅更觉好笑,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昔日武皇晚年入上阳宫时,他虽然还算纯孝,但是他对她现在的阿郎,着实算不上太好。于是,萧江沅但笑不语,只转眸看向扶着李旦的小厮。

  “退下吧。”李旦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萧江沅是什么意思。

  小厮本就有些担忧,见萧江沅抬步上前,要接替自己扶上阿郎,便更不肯放手了。见相王府里,连李旦最贴身的、最有脸面的、见过世面也最多的小厮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萧江沅低叹一声,道:“奴婢来此,只是为了看看相王是否安好,既然相王气色……还算不错,那奴婢便告退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李旦当即将小厮一推,指着萧江沅:“你给我站住!”

  小厮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还不忘带上了书房的门,萧江沅也乖乖地站住了脚。

  昔日那般隐忍,如今也要发脾气,这副样子和她家阿郎倒真有些相似,不愧为父子。萧江沅暗暗想了一想,笑道:“相王唤奴婢何事?”

  “你……”李旦缓了缓,恢复了些往日沉稳持重的模样,“你今日来此,必不会是为了看我,且直说吧,我听着呢。”

  “若奴婢说,奴婢方才没有说谎,来到这里,的确仅仅是为了看相王是否安好,相王信么?”

  “……是太后派你来的?”不是说萧江沅失踪了吗,李裹儿还在长安那般兴冲冲地找

  这个时候,萧江沅若还想戏弄李旦,稍后可就难以圆回来,重新获得李旦的信任了,故而虽然心里有些意犹未尽,她仍是敛了些许笑意,重新恭恭敬敬地跪拜道:“是我家阿郎派奴婢前来的。”

  “你家阿郎?”

  “我家阿郎正是相王三子,临淄王。”

  “胡说!”李旦的眉心又泄露出一丝怒色。

  “相王想必听说了,自从上元节过后,大明宫里的萧内侍就失踪了,安乐公主还曾在长安城大肆寻找,闹得人仰马翻。”

  “是听说过。”

  “既然如此,奴婢怎会是太后的人?”

  “怎会不是?你是太后的眼线,派到我儿身边,为的不就是今日以我儿来作要挟,逼我就范?太后真是好心思,竟早已安排好了,不惜连亲生女儿都不告诉,看来先帝之崩,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听着话越说越偏,却也莫名地有道理,萧江沅有些哭笑不得:“新帝已登基,韦皇后已成为太后,遗诏里连相王只字片语都没有,而相王眼下又连生死都握在太后手里,还有什么值得太后逼着就范?”

  话虽不好听,却真是这个道理。李旦自己也清楚,韦氏只要握着他这个人、这条命便够了,其他的都要求不到他。毕竟李唐宗室现下都是以自己马首是瞻,若自己在,李唐宗室不敢妄动,若自己死了,他们就敢大乱了。到时候,他们各自顶着救国的名号,将一个安稳大唐,变成一个大争之世,她韦氏这太后的位子,还如何坐得稳当且长久?

  韦氏也是太心急了,若是她安安稳稳走该走的流程,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根基还未稳,就得陇望蜀,还妄想着与阿娘比肩,当真可笑。她眼下势大倾轧又如何,她已经走错了一步,再如何补救,也只能是满盘皆输,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韦氏心急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否则方才怎会说出那般意气的话。他想了想,却仍是有些不信:“那你且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言外之意,为什么府兵谁都不肯放,偏偏且唯独肯放你?

  萧江沅见李旦有些松口,微笑叹了一声:“因为……他们认识奴婢啊。”

  这件事萧江沅自己也没想到,此时守在相王府外面的府兵,竟是当年守在乾陵的那一批。当然,单凭私情,萧江沅也绝对进不来的,不过正因为有私情,才能说得上话,既然说得上话了,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这些兵马对于包围相王府一事,心里也是莫名其妙且惴惴不安的,只是上面有令,他们只能遵从,但眼下经萧内侍这么一点拨,怎么越想越觉得太后不对劲呢,先帝也死得太过突然了。他们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则天皇后,心下长叹,不会吧……

  太后要真是有这心思,她若胜了还好,若是败了,他们这些跟随她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年则天皇后那么厉害,还不是说退位就退位了,如今这太后才当多久啊,胜算肯定不大啊。他们却不能明里就反,只能暗地里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萧江沅和她背后的相王府就是那条后路。

  听罢萧江沅的讲述,李旦点了点头。想起萧江沅自从阿娘去后,便再未真正效忠过谁,安乐公主她敢当面得罪,就连他那阿兄的账,她也是不买的,不然也不会两年来籍籍无名,连离宫都要搞失踪,他原本沉郁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却仍是道:“若我说,我还是不信呢?”

  “那奴婢也只能由着相王了。”萧江沅想了想,道,“相王不信且不信,能不能先让奴婢起来说话,奴婢还有正事要办,若是把腿跪麻了,稍后给阿郎跑腿,难免要迟钝些,若是耽搁了……”

  “你起来吧。”

  “谢相王。”萧江沅立即麻利地站了起来,根本看不出丝毫腿麻的模样。李旦见此,已恢复恬淡的神色又涌现出些许波澜:“你……”却见萧江沅笑容不改:“相王有话请问,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念在她曾尽心侍奉阿娘的份上,李旦决定不跟她一个小子一般计较,便道:“大郎他们眼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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