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佗钵部的牧民,被兵卒拦在王庭外的他们仓皇哭喊着不肯散去,恰被经过的小汗王苏尔吉看见,问清楚原由后,感觉事关重大的苏尔吉将这些牧民领了来……
可当看见流血泪的金人,这群人脸色变,个个灰白了脸,不是受惊匪浅,而是目露绝望,一个不过十四五嘴角有淤青的少年瞪着两眼呆呆看着,末了,陡地打了个寒颤,瑟缩身子缩了缩脖。
亲眼目睹代表自己的金人突然流血泪吐鲜血,佗钵一张脸泛了白,浑身血凉的他转动着僵硬的眼珠看向宇文芳。
“大可汗……”
宇文芳情不自禁上前,欲说什么。
“站住!”
佗钵厉声喝止,声音断然决绝,写满忌惮惊惧之色的两眼珠子更直勾勾盯着她。
宇文芳停了脚步,看着连连后退了几步的佗钵,波光动,杏眸掠过一抹悲哀:这便是宣帝为她找的好夫君,前一刻还握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后一刻便视她为不详邪祟断然弃之,众目睽睽,他如此失态,如此待她,岂不坐实了她的“罪名”……
全然无觉的佗钵,只满怀戒备忌惮的盯着宇文芳,褐色的瞳子里是一袭白衣飘飘天人般绝色姿容的宇文芳和两眼流血泪口喷鲜血的金人不断交替闪现,最终两者重合为一张血肉糊糊看不分明的脸……
佗钵脸色越发难看,厌恶的别开目光,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嘈杂喧嚣声:
“我亲眼看见,是千金公主的血先喷在了大可汗的脸上……”人群中忽有人高喊,声音充满愤怒。
“我也看见了,要不是她,大可汗就不会流血泪大口吐血了……”有人颤声呼应着,似乎受到了惊吓,可语气更含着为佗钵的不平。
“天降神示,千金公主是邪祟……”
“金人流血,大凶啊……”
“千金公主将要祸乱漠北草原……”
“大可汗,千金公主一来王庭就不断的死人,先是塔弥若,后是里尼,一直在死人……”阿依乌尖叫着,身子打着颤,不知是吓的还是兴奋的。
“千金公主是邪祟附体的人,大可汗,一定要将她赶走啊……”十几个伺候佗钵的女人也扑腾跪在地,痛哭流涕诉求着。
站在她们身边的叶舒似无所觉,只紧了眉宇凝望着宇文芳。
汝南公宇文神庆怔怔看着血迹斑驳的两金人,他虽也敬畏鬼神之说,可却不会轻易被其左右,片刻的恍神后已是镇定下来,一把按住脸色铁青欲冲上前的长孙晟,略略环视着群情激动,已毫无顾忌大声诋毁宇文芳的众人,声音急迫:
“这事有古怪,马上将随送亲使团而来的几个匠人传来,得想办法让他们好好查查金人身上有没有机关?”
“我亲自带人过来!”事关重大,长孙晟亲自去找人。
神色绷目光闪烁不定的暌息王子注意到长孙晟匆匆而退,浓眉拧,眼睛微眯似想到什么,立时低声吩咐身边的护卫头儿……
气得小脸儿通红,清亮的眼睛圆瞪的雨晴已是忍无可忍,猛冲了出来,愤怒声重,声音几成破音:“住口,以下犯上,信口污蔑我北周皇族的千金公主,你们该当何罪?”
她本是官家女,后跟在宇文芳身边,气度也非常人可比,此时挺身而出怒喝,咄咄气势竟也逼人。
她转而又朝佗钵猛跪了下去,大声道:“大可汗,奴婢有话要说,大可汗也知自公主入王庭以来几番经历生死险境,此次,分明又是恶人作祟意图毁我家公主清誉,还请大可汗明察,抓出诬蔑和作恶之人严惩。”
“……”
见佗钵沉默不语,只是扫视着又喧嚣声起的人群,雨晴恨恨咬牙,猛站了起来冲向金人。
她突然的动作令现场瞬时静了下来,众人大眼瞪小眼的,一时没作出反应。
眼见雨晴翘着脚尖努力伸长着两手往宇文芳的金人脸上摸来摸去,静的诡异的人群哗然声起……
大喀木一个眼神扫过去,几个鬼面萨满将正奋力抠着金人眼,按金人嘴巴的雨晴强行拽离,雨晴满手血污,极力挣扎,嘴里喊着:“区区瞒人耳目的鬼祟伎俩,实是令人齿冷,金人身上若无机关暗巧,若没被人动过手脚,为何不敢让奴婢一查……”
脸色难看,一直未曾出声的大喀木冷声道:
“你一个宫女,低贱的身份也敢擅动祭祀天地草原神的金人,好大的胆子!”
“金人身上有机关?荒谬!金人是我亲自监造铸就,里面有没有所谓的机关暗巧,难道我还不知吗?”
“你……”
“雨晴,休得再多言!”
宇文芳突然出声,即时打断雨晴所说。
大喀木是何人,漠北草原神一般的存在,连佗钵都要礼让之人,若是雨晴当众“亵渎”了他,无异于火上浇油。
只怕已是自身难保的她也护不住她了。
宇文芳上前两步扫视着众人,明明姿态优雅眸色从容,却是眉眼现了凌厉,气势迫人。
只一眼,便令众人感觉似被看了个通透遍体生凉,那无形的威压,分明是上位者从骨子中流泻而出威严霸气……
挺身而立的摄图,浓眉拧成结,直直盯视着处惊不变的宇文芳,虽心有忌惮疑虑,可瞳子中的灼灼热度却丝毫不退,反而愈来愈烈。
宇文芳回过目光,看着佗钵,唇边一抹苦笑,笑得无奈:
“大可汗,雨晴虽是情急所言,却也并非信口胡说,中原有句俗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聪明的人,也总有出错的时候,便是做事面面俱到,也总有被有心作恶之人钻了空子的时候。”
“雨晴所疑,大可汗又岂会不察,大可汗睿智英明,定不会被小人蒙蔽了双眼,千金相信大可汗定会查明一切,以解众人心中之惑。”
宇文芳轻叹一声,幽幽道:“大可汗,其实千金也听闻了传言,初时见金人无恙,虽高兴,可依然心有忐忑,总怕这象征着美好祥瑞的金人会被有心人利用,咳,不成想,果然……又是如此。”
佗钵神色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宇文芳已转了视线,目光暗,凉凉的扫了眼按住雨晴的几个萨满。
几个萨满忽感毛骨悚然,不觉想起被杀了的拔贺鲁,还有挨了鞭子下不了地的阿史温伏将军……
“雨晴,过来!”宇文芳声音淡,语气却不容质疑。
“奴婢遵令。”雨晴回的干脆。
几个萨满下意识看向大喀木,大喀木却无甚表情,雨晴一用力挣脱束缚,回到宇文芳身边。
神色黯然的雨晴低头瞅瞅血糊糊的手,颇为沮丧,她抠摸了一番,却毫无所获,金人眼珠子和嘴巴不是活动的。
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大可汗……”几次欲张口的苏尔吉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
“又怎么了?”心有郁闷的佗钵瞪着他,语出不耐。
佗钵鲜少对他不敬,这还是第一次,小汗王苏尔吉打了个突,忙回身踢了一脚跪在地的少年,喝道:“大可汗在此,还不赶快说!”
嘴角有淤青的少年吓得直“呯呯”磕头:
“大可汗饶命,我不是有意要去加川原‘狼道’偷狼尸的,我是去追走丢的羊羔才误入的,进去后才发现到处都是狼尸,足足好几百头……”
人群中又是哗然声起。
大喀木霍地的抬起眼,同黑了脸的佗钵不约而同的彼此互视一眼,目色复杂。
少年似回想到可怕的一幕,身体抖的像打了摆子,颤声道:“我,我怕的要死想赶快逃走,可一时起了贪念就顺手捡了几条死狼,想着将毛皮卖给商队换些盐巴和一口铁锅,可没想到,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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